校庆汇演的巨大成功和论坛上铺天盖地的讨论,像一场甜蜜的风暴席卷了我。然而,庆功宴那晚活动室里的“额头吻”事件,却在我心里投下了一片巨大的、带着灼热温度又充满不确定性的阴影。
那晚之后,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左航那句低哑的“没忍住”和他指尖滚烫的触感,还有他俯身时那令人窒息的距离感,都像烙印一样刻在记忆里。更让我心慌意乱的是,我竟然对他说了“我也没想忍”……天哪!我当时一定是被舞台的灯光和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他会怎么看我?会觉得我很轻浮吗?那个吻……到底是情不自禁,还是舞台氛围下的错觉?
巨大的羞窘和忐忑让我开始下意识地躲着左航。在走廊远远看见他挺拔的身影,我会立刻低头绕道;学生会需要音乐社配合的工作,我都尽量让张泽禹或者苏新皓去对接;甚至在食堂看到他独自用餐的身影,我都会端着盘子坐到最远的角落。
“喂,林溪同学,你这躲猫猫玩得挺溜啊?”周三音乐社活动结束后,张泽禹抱着他的画板,堵在排练厅门口,一脸促狭地看着我,“左副主席是洪水猛兽吗?瞧把你吓的,庆功宴后就没见你跟他正眼对视过。”他凑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论坛上那些帖子……该不会是真的吧?你们俩……嗯?”他做了个夸张的“亲亲”手势。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一把推开他:“张泽禹!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速写本!”
“哎哟,恼羞成怒,看来有情况!”张泽禹灵活地躲开,哈哈大笑,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说真的,左副主席这几天好像也有点不对劲,开会总走神,气压比平时还低,我们都不敢惹他。你俩到底怎么了?闹别扭了?”
张泽禹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鸵鸟般的心态。左航也……不对劲吗?是因为那个“误会”的吻?还是因为我的刻意躲避?我心乱如麻,既害怕面对他可能的质问或疏离,又隐隐担心他真的误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尴尬。”我含糊其辞,不敢看张泽禹探究的眼睛。
“尴尬?”张泽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因为论坛的帖子?还是因为……台上太默契了?”他显然没往更“深入”的方向想,毕竟在他眼里,左航那座冰山和“浪漫”二字实在不沾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溪,张泽禹。”
我和张泽禹同时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缓缓转过身,只见朱志鑫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拐角处。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
“班长?”张泽禹率先反应过来。
“班主任找你,”朱志鑫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起伏,“关于下个月市级作文竞赛的事,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啊?哦哦,好的!”我如蒙大赦,赶紧应下,逃离这个尴尬的现场。经过朱志鑫身边时,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总觉得他那平静的目光能洞察一切。
匆匆赶往办公室的路上,我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朱志鑫的出现,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我。我到底在干什么?因为一个可能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吻”和一个冲动之下的回应,就方寸大乱,甚至开始影响正常的学习和社团活动?左航会怎么想?朱志鑫又看出了什么?张泽禹的调侃……论坛的喧嚣……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窒息。
班主任交代完竞赛事宜,我心事重重地走出办公楼。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我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念头。
“砰!”
额头撞上了一个有点硬又有点弹性的东西。我吃痛地捂住额头,抬起头。
是张极。
他穿着宽松的灰色卫衣,背着那个巨大的帆布画袋,像一株移动的、慵懒的植物。他似乎刚从图书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画册。被我撞了一下,他只是微微晃了晃,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被打扰的迷蒙,慢悠悠地眨了眨。
“走路……看路。”他慢吞吞地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对不起,张极同学!”我连忙道歉,脸又红了。怎么今天尽撞上人!
张极的目光在我因为窘迫而泛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我捂着额头的手,没说什么。他慢悠悠地从画袋侧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独立包装的酒精棉片,递给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
“消毒。”他言简意赅,指了指我的额头,“撞到画袋金属扣了。”
我这才感觉到额头被撞的地方有点火辣辣的。接过带着清凉气息的酒精棉片,我小声道谢:“谢谢……”
张极没回应,目光却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光影变化。随即,他不再停留,抱着他的画册,慢悠悠地继续走他的路,仿佛刚才的碰撞和对话只是他世界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我捏着那块酒精棉片,看着他消失在夕阳里的背影,心里更加茫然。张极总是这样,游离在世界的边缘,用一种疏离而奇特的角度观察着一切。他刚才那个眼神……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单纯的走神?
额头上的刺痛感提醒着我现实的狼狈。我叹了口气,撕开酒精棉片,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皮肤,也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些。或许,我真的该找个机会,和左航说清楚?无论那个吻是不是误会,无论他是否在意我那句“没想忍”,这样躲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周五下午,学生会和音乐社联合召开校庆总结暨文艺部未来规划会议。我知道左航一定会参加,避无可避。我特意提前到会议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张泽禹抱着他的速写本,一进来就冲我挤眉弄眼,坐到了我对面。苏新皓也来了,他今天穿着米色的针织衫,气质温润,看到我,微笑着点头示意,坐到了会议桌靠前的位置。朱志鑫作为班长和学习部代表,也准时出现,他选择了一个离我和左航都不近不远的中间位置,坐下后便拿出笔记本和笔,神情专注,仿佛即将开始的是一场学术报告。
我的心随着会议室人数的增多而越跳越快。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左航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笔挺的校服衬衫,一丝不苟。他径直走向主位,步履沉稳,目光扫过全场,锐利依旧。当他的视线掠过我这个角落时,似乎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那眼神深邃难辨,带着一丝探究,又似乎有一丝……复杂?快得让我无法捕捉。他很快移开目光,在主位坐下,打开文件夹,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会议开始了。左航作为主要牵头人,条理清晰地总结了校庆汇演的成功之处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声音沉稳有力。他提到了《暗涌与微光》,肯定了原创精神和音乐社的配合,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私人情绪。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底深处又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会议进行到后半段,讨论文艺部下阶段活动计划。苏新皓提出了几个音乐社的活动构想,包括一个校园原创音乐扶持计划。左航听得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偶尔提出一些关于场地、预算或流程规范方面的建议,两人交流顺畅,气氛融洽。
“说到原创,”苏新皓温和的目光忽然转向角落里的我,带着鼓励的笑意,“林溪同学上次的《暗涌与微光》反响非常好,证明了我们同学中蕴藏着巨大的创作潜力。左副主席,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林溪同学的经验分享一下,或者邀请她作为我们扶持计划的第一个案例?”
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我猝不及防,脸“腾”地红了,感觉像被架在了火上烤。我下意识地看向左航。
左航也看向我,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个普通的提案。他沉吟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公事公办地表示“可以考虑”或者“按流程申请”时,他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
“林溪同学的创作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工作层面的审视,“歌曲的情感表达很真挚,旋律也有潜力。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谨,“从专业角度看,在编曲的复杂性和和声的丰富性上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歌词的意象运用可以更凝练,避免过于直白的抒情。如果作为案例,需要更系统性的打磨和提升方案。”
他点评得极其专业,也极其冷静,像在分析一份实验报告,完全剥离了歌曲背后可能蕴含的私人情感。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指出了我作品的不足,也像一根根小针,扎在我因为那个“吻”而变得异常敏感的心上。
我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巨大的难堪和委屈涌了上来。他果然……只把它当成一件普通的作品吗?那个夜晚,那些排练厅里的时光,那些默契的眼神交流……在他眼里,都只是“工作需要”?那他俯身靠近我时,那滚烫的呼吸和深邃的眼神……又算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我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左副主席说得对,”苏新皓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林溪的作品基础很好,潜力很大,正是我们扶持计划需要重点关注的类型。专业的打磨是必经之路。”他巧妙地化解了气氛的凝滞。
会议继续进行,讨论着具体的扶持方案。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左航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点评,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我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残留的悸动。原来,自始至终,心绪不宁、胡思乱想的只有我一个人。在他眼里,我和我的歌,大概都只是他学生会工作中的一个项目符号。那个“吻”?或许真的只是我紧张过度产生的错觉,而他俯身,也许只是为了看清谱子,或者……捡东西?我越想越觉得羞耻难当,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会议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离开。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会议室,只想逃离这个让我无地自容的地方。
“林溪!”张泽禹追了出来,一脸担忧,“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左航他……他说话就那样,对谁都要求严格,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没事。”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他说得对,我的歌确实有很多不足。”
“可是……”
“我先走了。”我打断他,不想再听任何安慰的话,匆匆朝楼梯口走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一个身影静静地靠在墙边,似乎等在那里。
是张极。
他依旧背着那个巨大的画袋,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速写本,正低头专注地画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我,带着惯有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悠悠地撕下速写本上刚画好的一页,递给我。
我疑惑地接过来。纸上画的正是刚才会议室里的场景:会议桌,模糊的人影背景,而焦点,是坐在角落里的我,和坐在主位上发言的左航。画中的我,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一副极力想隐藏自己的样子。而画中的左航,侧着脸看向我的方向,拿着笔的手似乎无意识地停留在半空,眉头微蹙,眼神深邃,那眼神里……竟然被张极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专注和……困惑?与他平时冷硬的表情截然不同。
更关键的是,在两人之间,张极用夸张的虚线箭头,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旁边还潦草地写着两个词:
**“距离?”**
**“信号?”**
我的心猛地一跳!张极的画……总是能抓住最微妙的神韵!左航那个眼神……那个被张极捕捉到的、带着专注和困惑的眼神……是真的吗?还是张极的艺术加工?
“他……”我捏着那张画,声音有些发颤,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张极慢吞吞地收起画笔,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画,只丢下轻飘飘的一句,像自言自语:
“光会折射,眼神……也会骗人。” 说完,他不再停留,慢悠悠地晃下了楼梯,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那张画,心乱如麻。
光会折射?眼神也会骗人?他是在说左航的眼神并非如他表现的那么冷漠?还是在暗示我看到的“吻”是错觉?张极的话像一团迷雾,不但没有解开我的困惑,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我该怎么办?是继续躲着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鼓起勇气,去问个清楚?那个夜晚,他俯身靠近的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此刻,他复杂眼神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心思?
暗涌未曾平息,微光依旧闪烁,只是前路,似乎笼罩在更深的迷雾之中。而另外四位少年的身影,张泽禹的关切、朱志鑫的平静、苏新皓的温和、张极的谜语,都交织在这片迷雾里,构成了我青春里一道复杂难解的谜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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