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韵那句平静却重若千钧的话,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李梅心头掀起滔天巨浪,也在整个教室凝固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该担心的是您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李梅引以为傲的、作为尖子班班主任的权威和脸面上。她的脸由青转紫,再由紫转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双曾经充满刻薄与挑剔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羞愤、难以置信的懊悔和一丝被彻底揭穿的恐慌填满。她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涂着劣质油彩的泥塑。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9)班的学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李梅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和陈韵波澜不惊的平静面容之间来回逡巡。一种无声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于“解气”的情绪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后排,秦苒已经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那本深奥的《量子场论》上,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捻过书页边缘。潘明月则悄悄收起了画着周老师窘态的那页纸,换了一张新的空白页,铅笔尖悬在纸面上,似乎在犹豫下一个捕捉的对象是谁。
“李老师,”陈韵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调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现在是上课时间。(9)班的学生需要安静学习,您这样,会打扰到大家。”她甚至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门口的方向。
这无声的驱逐彻底击溃了李梅最后一丝强撑的体面。她猛地一跺脚,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9)班的教室,背影狼狈不堪,连一句狠话都没能撂下。那扇被撞开的门在她身后无力地晃荡着,发出吱呀的呻吟。
教室门关上,隔绝了那道仓惶逃离的身影,也仿佛隔绝了之前所有的喧嚣和不堪。(9)班的学生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低的议论声,兴奋、惊讶、还有对后排那两位新同学深深的敬畏与好奇。
周老师如梦初醒,手里还紧紧攥着潘明月那张改变一切的草稿纸。他看看纸,又看看潘明月,再看看埋首于“天书”的秦苒,脸上除了震惊,只剩下彻底的茫然和无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干涩地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张草稿纸,艰难地、磕磕绊绊地重新开始讲解那道立体几何题。这一次,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流畅,仿佛潘明月那几笔勾勒出的不仅是辅助线,更是他脑中堵塞的迷雾。
---
然而,风暴并未因李梅的离开而平息,反而才刚刚开始酝酿。
潘明月那张随手画出的解题图,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其威力远超一张草稿纸的承载。不知是谁,在课间用手机拍下了那张图,然后,它便以病毒般的速度在校园各个角落疯狂传播。
“卧槽!这图神了!”
“(9)班那个新来的女生画的?不可能吧?这得是竞赛大神的水准!”
“听说就是李梅死活不要、骂人家是‘废品’的那个潘明月!”
“废品?李梅眼睛长脚底板上了吧?这水平放(1)班都是碾压级的!”
“还有那个秦苒!听说当时就是她嘀咕了一句‘第三步错了’,潘明月才画的!”
“我的天……深藏不露啊!”
惊叹、质疑、对李梅的嘲讽……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汹涌的暗流,冲刷着云城一中固有的秩序和认知。潘明月那张图,被好事者发到了学校贴吧,甚至被物理组的老师打印出来,贴在了教研室的墙上,作为空间几何教学直观化的绝佳范例进行讨论。
而关于秦苒的传言,则更加神秘莫测。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她行李箱里掉出来的东西像极了传说中的IMO金牌;有人说她整天捧着的英文书封面上的单词根本查不到,可能是某个尖端领域的专著;还有人说她走路时带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仿佛在思考宇宙终极问题的疏离感。
这一切,自然都传到了(1)班,也传到了李梅的耳朵里。
李梅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办公桌上摊着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是潘明月那张被疯传的解题图。她盯着那简洁有力的线条,每一笔都像是在嘲笑她的有眼无珠。桌上还摆着几份从校长室转过来的“特殊关注”学生背景调查表——虽然核心信息被刻意模糊,但“关山月私人印记”、“疑似IMO编号”等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不安。
愤怒、羞耻、巨大的懊悔,还有一丝被彻底碾压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无法忍受自己成了整个学校的笑柄,更无法忍受被陈韵那个普通班老师如此轻描淡写地“羞辱”。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梅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两个学生,必须是我的!”
她不能明抢,陈韵那句“该担心的是您了”像紧箍咒一样让她忌惮。但她还有“规则”。她立刻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全市高一数学联考。这是她证明自己、也是证明(1)班实力的最佳舞台!只要(1)班在这次联考中以绝对优势碾压(9)班,尤其是彻底压过秦苒和潘明月,她就能挽回颜面,甚至反将陈韵一军!
“天赋?没有系统训练和顶尖资源,天赋也只是昙花一现!”李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立刻召集(1)班所有尖子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高压集训。她动用了所有私人关系,搞来了往年竞赛级别的模拟题,每天晚自习延长到十点,周末全天加练。整个(1)班笼罩在一片肃杀紧张的气氛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
---
这股硝烟,也隐隐约约地飘到了(9)班西侧的角落。
“听说了吗?(1)班疯了,天天魔鬼训练,就为了这次联考要踩死我们班!”
“特别是针对秦苒和潘明月吧?李梅肯定憋着一股劲要找回场子。”
“完了完了,人家本来就底子厚,现在这么拼命,我们岂不是……”
自习课上,几个学生忧心忡忡地低声议论着。
靠窗的位置,秦苒依旧沉浸在《量子场论》的复杂公式里,对外界的议论置若罔闻。潘明月则对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铅笔在素描本上沙沙作响,画着一只落在枝头梳理羽毛的麻雀,神态专注而宁静。
陈韵抱着几本作业本走进教室,正好听到这些议论。她走到秦苒和潘明月身边,轻轻放下作业本。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陈韵的声音很温和,目光扫过秦苒厚重的书页和潘明月笔下灵动的麻雀,“学习不是为了打败谁,而是为了看清自己脚下的路,能走多远,能走多高。”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至于那些外界的喧嚣,不必理会。该来的,总会来。”
秦苒翻书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潘明月则抬起头,对着陈韵露出一个浅浅的、心领神会的微笑,像春日初绽的小花,带着一种纯粹的信赖。
---
联考的日子终于到了。
考场里气氛凝重。当数学试卷发下来时,不少学生倒吸一口凉气。题目难度远超平时练习,尤其是最后两道大题,一道是极其刁钻的抽象代数与数论结合题,另一道则是需要极强空间想象力和计算能力的立体几何综合题,其复杂程度甚至接近省级竞赛水准。
(1)班的学生们,在李梅魔鬼训练下,虽然也感到棘手,但大多还能保持镇定,埋头苦算,教室里充斥着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吸气声。
然而,当时间过去三分之二时,那道立体几何题成了横亘在大多数学生面前的绝壁。复杂的空间结构,刁钻的角度关系,让不少人额头冒汗,演草纸上画满了辅助线又划掉,陷入僵局。
就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一个细微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是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的声音,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发出声音的,是潘明月。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演草纸上反复涂改,而是直接在答题卡的几何图形区域,用铅笔极其精准、极其简洁地勾勒了几条关键的辅助线和空间分割面。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眼前复杂的图形在她脑海中早已被拆解得清晰无比。寥寥几笔,一个直观、优美、直指核心的解题路径图便跃然纸上。接着,她开始书写步骤,逻辑清晰,条理分明,速度快得惊人。
坐在她斜前方的(1)班数学课代表,恰好瞥见了潘明月答题卡上那几笔惊艳的勾勒,瞬间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那思路,那简洁,远超李梅给他们灌输的“标准解法”!
更令人窒息的是,坐在潘明月旁边的秦苒。她拿到试卷后,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做完了前面的基础题。此刻,她正对着最后那道公认最难的抽象代数题。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题目上,似乎在神游天外。她的演草纸上,只潦草地写了几行外人根本看不懂的符号和简短的推导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直接把答案写在了答题卡上!步骤简洁到了极致,只有关键的几步核心推导和最终结论。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放弃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开始收卷时,整个考场的气氛复杂到了极点。(1)班的学生大多面色凝重,尤其是那道立体几何题,许多人最后都空着或者写得一团乱麻。而看向(9)班那个角落的目光,则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
成绩公布那天,整个高一年级都挤在公告栏前。
数学单科排名,高高悬挂在榜首的名字,像一道惊雷,炸翻了所有人:
**第一名:秦苒,(9)班,满分150分。**
**第二名:潘明月,(9)班,148分。**
(失分点仅在一道计算题的最终答案小数点后一位)
第三名,才是一个(1)班的学生,132分。
而(1)班的平均分虽然依旧领先其他普通班,但与(9)班的差距,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