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进A大的校园。梧桐叶刚刚开始染上浅黄,阳光透过层叠的叶片,在林荫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周彦抱着一摞厚重的专业书,匆匆走在去教室的路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同学,不好意思,能帮我一下吗?”
一个清澈如泉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彦回过头,看到一个女生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一地的笔记本和画具。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到脸颊旁,遮住了一双干净得像小鹿一样的眼睛——那是慕诗,画布上总爱描摹晨曦与星光的女孩。她指尖沾着未干的钴蓝色油彩,像不小心打翻的星空,在初秋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谢谢你。”慕诗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颊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我叫慕诗,美术系的。”她说话时,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周彦注意到她画夹边缘磨损的痕迹,显然是个对画具极为爱惜的人。
“周彦,计算机系。”他蹲下身帮她收拾画具,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背时,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般缩回手。周彦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颜料特有的松节油气息,形成一种奇妙的、让人心安的味道。后来他常想,或许从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已开始转动,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悄然啮合——一个是沉溺于0与1世界的理性主义者,一个是游走在色彩与线条间的浪漫主义者。
他们的相遇像一幅逐渐晕染的水彩画,在时光里慢慢显影。周彦会在慕诗画到深夜时,默默送来温热的牛奶,看她握着画笔的手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红;慕诗则会在周彦为复杂的代码逻辑抓狂时,用画笔在草稿纸上画滑稽的表情包,逗得他忍不住笑出声。她带他逛遍城市里的旧书店,在泛黄的书页间寻找被时光掩埋的故事,指着某本陈旧的画册说:“你看,这个画家一生穷困潦倒,死后才被世人记住,多可惜。”周彦则教她组装电脑,看她对着闪烁的电路板露出好奇又懵懂的神情,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大二那年周彦二十岁生日,慕诗送给他一幅画。画布上是他们初遇的林荫道,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手中的书本与她画架上的调色盘在画面中形成奇妙的呼应。树影婆娑间,能看到远处教学楼的尖顶,那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周彦,”她把画递给他时,耳尖泛着红晕,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周彦接过画的手指微微颤抖,画纸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愿我们的未来,如这阳光般坦荡。”他看着慕诗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的身影,还有整片天空的光。他郑重地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我也是。”梧桐树下,少年少女的影子依偎在一起,成为那年秋天最动人的注脚。风吹过,带来一阵细碎的落叶,像为这场告白落下的轻柔掌声。
毕业后,他们在城市边缘租了间带阳台的公寓。慕诗在阳台种满了多肉植物,大大小小的花盆里,是她亲手挑选的“生石花”“玉露”“熊童子”,她说这些小生命像被时光凝固的星辰;周彦则把电脑桌搬到窗边,这样加班时一抬头,就能看到她在画架前专注的侧影,看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提笔勾勒,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周末他们会一起去逛菜市场,慕诗总是对着五颜六色的蔬菜惊叹不已,说要把它们画进画里——新鲜的橙红色胡萝卜、紫得发亮的茄子、翠绿的西兰花,在她眼里都是天然的调色盘;周彦则默默提着菜篮,看她在烟火气中依然保持着艺术家的天真,嘴角忍不住上扬。
时间一晃便是五年。曾经的青涩少年已能独当一面,成为互联网公司的技术骨干,加班成了家常便饭;慕诗也从初出茅庐的插画师,成长为小有名气的绘本作者,她的作品里总有温暖的色调和治愈的故事,深受孩子们喜爱。他们的小家被各种画具和代码书填满:沙发上永远有一块留给彼此的空位,冰箱上贴满了两人旅行时的照片——在海边的拥抱被咸湿的海风定格,山顶的呐喊混着云雾消散,古镇巷弄里的牵手踏过青石板的斑驳。一切都像按部就班的童话,直到现实的棱角开始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显露,摩擦出不易察觉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