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的导火索是一个积雨的黄昏。连续加班半个月的周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玄关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像他此刻烦躁的心情。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慕诗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盘凉菜,早已失去热气。她面前的画稿摊开着,上面是一个望着窗外雨天的小女孩,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失落。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五周年的纪念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稿边缘。
周彦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解开领带的手指有些发颤:“抱歉,项目上线忙忘了。”他走向卧室,只想快点卸下满身的疲惫,却没看到慕诗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那光像被雨水浇灭的烛火,明明灭灭后归于沉寂。
“又是忙?”慕诗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站起身,手里还攥着一张画展的宣传单,边缘已被捏得发皱,“周彦,你上次陪我看画展是什么时候?上上次一起吃饭又是什么时候?你总是说忙,可我们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她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餐桌,又落回他疲惫的脸上,“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赚钱的机器,而是一个能陪在我身边的爱人?”
“我忙是为了什么?”周彦的怒火被点燃,积压的工作压力化作尖锐的话语,像出鞘的刀,“不是为了我们以后能买套大点的房子?不是为了让你能安心画画不用愁生计?你以为我想在公司看老板脸色,对着电脑敲到凌晨?”他从未见过慕诗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记忆里那个总是笑着的女孩,此刻眼神里充满了他读不懂的失望,那失望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让他愈发烦躁。
“我要的不是大房子!”慕诗的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我要的是你能在我画完画时,问问我今天画了什么;是能在下雨的晚上,和我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是你能记得我们的纪念日,而不是每次都用‘忙’来敷衍!你知道我今天在画室等了你多久吗?从天亮等到天黑,画稿都改了三遍……”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哽咽。
“够了!”周彦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日的疲惫让他失去了理智,“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我累了一天,没精力跟你吵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看到慕诗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在你眼里,我的感受就是鸡毛蒜皮?”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周彦,你变了。”她的目光掠过墙上他们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人笑得灿烂,与此刻的冰冷形成讽刺的对比。
“我变了?还是你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周彦口不择言,积压的情绪如火山般喷发,“你看看你现在,除了画画还会关心什么?家里的水电费多久没交过?上次马桶坏了还是我请假回来修的!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回来还要看你脸色!”
这句话说完,空气瞬间凝固。慕诗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痛苦,还有一丝他当时未能读懂的诀别。她转身走向门口,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动作缓慢而僵硬,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周彦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赌气地想:走就走,让你冷静冷静也好。他甚至没注意到慕诗出门时,落在鞋柜上的手机——那是他送她的五周年礼物,背面还贴着他们在海边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得眉眼弯弯,海浪打湿了她的发梢。
门“砰”地一声关上,像重锤砸在周彦心上。他颓然倒在沙发上,随手拿起遥控器,却怎么也按不开电视。寂静像潮水般涌来,空气中还残留着慕诗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此刻却让他莫名心慌。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街道,雨水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凌晨三点,周彦终于忍不住拨打慕诗的电话,听筒里却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他这才发现她的手机落在了家里,充电器还插在客厅的插座上。恐慌像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冲出门,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服。他去了他们常去的画室,门锁着;去了大学的操场,只有积水反射着路灯的光;甚至去了那家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早已打烊。城市在雨幕中显得陌生而冰冷,他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报警、发寻人启事、拜托所有朋友帮忙寻找……周彦用尽了一切办法,却只得到“查无此人”的回复。慕诗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辞去了工作,整日守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看着墙上慕诗未完成的画作——那是一幅他们未来家的想象图,画到一半的阳台上,还空着两个并排的藤椅。他一遍遍回忆着争吵的细节,悔恨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如果当时他能多一点耐心,如果他没有说那句伤人的话,如果他追出去……无数个“如果”在夜里盘旋,折磨着他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