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鹏的山地车在浓雾里穿行，车铃"叮铃铃"地响，却驱散不了我心里那股寒意。我坐在后座，双手死死按住左手手心，那个水纹印记烫得像块烙铁，又冰得像块寒冰。两种完全相反的感觉在我手心里拧成一团，顺着胳膊往心口钻。
"抓紧了！前面有个坎！"建鹏吼了一声，自行车猛地颠簸了一下。我没防备，整个人往前撞在他背上，闻到他运动服上淡淡的汗水味混着湿气。这熟悉的味道让我稍微定了定神——至少现在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什么凶险的仙境里。
可越是这样想，心里那股不安就越厉害。建鹏家住在老城区的多层居民楼里，平时骑车十分钟就到，今天却好像骑了半个世纪。浓雾浓得吓人，自行车前轮切开雾气的样子，让我想起水王子在深海里劈开水流的画面。
"建鹏，你看那边。"我低声说。
建鹏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路边那家24小时报刊亭的灯还亮着。报纸头条贴在外面的玻璃上，红色的标题特别扎眼："异常气候持续，专家称与半年前仙境通道波动相似"。下面配了张照片，是城市西北方向的航拍图，一团巨大的白色雾气像蘑菇云似的笼罩着那片区域。
"早看见了。"建鹏哼了一声，骑车拐进了巷子，"自从地震局改名叫'异常现象监测中心'，这报纸就没一天正常过。"
他嘴上说得轻松，可我能感觉到他骑车的速度快了不少。
建鹏家住在顶楼六楼，没电梯。爬到三楼的时候，我腿肚子就开始打颤——不是累的，是左手手心那股力量开始乱窜。印记的蓝光透过皮肤透出来，在我手背上投下一圈圈波纹状的影子，像小石子掉进水里的样子。
"你那手没事吧？"建鹏回头看了一眼，脚步停了。
"没事。"我赶紧把手藏到背后，手背在T恤上使劲蹭，想把那股异样的感觉蹭掉。可是没用，那蓝光反而更亮了，甚至能感觉到有细小的水流在皮肤下面流动。
"别硬撑着。"建鹏叹了口气，转身上楼，"思思她们都到了，在阁楼等你。"
推开阁楼门的一瞬间，灰尘味混着旧书的味道扑面而来。建鹏家这阁楼我来过几次，以前觉得挺酷的，满墙的篮球明星海报，漫画书从地板堆到天花板，角落里还有个旧得掉漆的跑步机。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大白天，这里却暗沉沉的，蓝色的雾气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让那些海报上的笑脸看起来都有点阴森森的。
"默默，你终于来了！"陈思思坐在窗边的旧书桌上，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没像平时那样扎起来，垂在肩膀上，看起来有点憔悴。
我注意到她手里捏着几张纸，指节都发白了。
齐娜靠在最远的墙角，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楚脸。她面前的地板上摆着塔罗牌，牌面朝上，排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舒言坐在唯一能用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屏幕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波浪线和数字。
"把门关上。"齐娜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得不像她自己。我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关上门。随着"砰"的一声，阁楼里的光线更暗了。
"怎么回事？思思，你电话里说的消息..."我刚想问，陈思思就冲到我面前，把手里的纸塞给我。
"你自己看。"她指着纸上的曲线图，"这是监测中心凌晨三点到现在的能量记录。红色这条是异常波动源，蓝色这条..."她顿了顿，声音有点抖，"是仙境银行三个月前记录的水王子残余元神波动曲线。"
我看着那张纸，眼睛突然有点花。红色和蓝色的两条曲线几乎完全重合，就像用同一只笔画出来的一样，连那些细小的波动都分毫不差。
"不可能。"我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撞在堆满漫画书的书架上，"大战之后我就没见过水王子，再说...再说他不是已经..."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所有人都知道水王子为了救我，把元神内丹给了我，自己却消散在了深海里。这件事像根刺，扎在我心里半年了，每次想起来都疼得喘不过气。
"可数据不会说谎。"舒言推了推眼镜，转身把电脑屏幕转向我，"我黑进了异常现象监测中心的数据库，对比了所有已知仙力样本，只有水王子的元神波动和这次异常完全匹配。"
屏幕上出现一个3D模型，蓝色的光点组成一个人形轮廓，正在慢慢消散。我认出那是水王子——尽管只是光点组成的轮廓，可那个站姿，那个微微扬起下巴的样子，跟我记忆里的他一模一样。
"这个模型是根据仙境银行的记录重建的。"舒言的声音很平静，可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水王子的元神能量应该在半年前就彻底消散了，但现在..."
模型突然闪烁起来，蓝色的光点变得不稳定，忽明忽灭。同时，我左手手心猛地烫了一下，印记发出的蓝光透过皮肤，在墙上投下一个扭曲的影子。
"快看！"建鹏指着电脑屏幕。
就在我手心发烫的同时，模型上的蓝色光点突然变得活跃起来，甚至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聚集——那个方向正好对着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抓住自己的左手手腕，感觉那股力量顺着血管往上爬，"为什么他的能量会...会跟着我？"
没人回答我的问题。阁楼里静得可怕，只有舒言电脑的风扇还在"嗡嗡"响。角落里的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吓了我们一跳。
"...本市西北角出现罕见雾气漩涡，疑似与半年前仙境通道开启时现象相似..."收音机里的女声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沙沙"的电流声，"异常现象监测中心发布最高级别预警，提醒市民尽量避免外出..."
声音突然停了，阁楼里又恢复了寂静。
"不是巧合。"齐娜突然站起来，帽檐下的眼睛盯着我，"你的梦，这个印记，还有现在的能量波动，都有关联。"
她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身，把地上的塔罗牌重新排了一遍。最中间的是"星"牌，牌面上的星星正在发出微弱的蓝光。奇怪的是，那些蓝光似乎在流动，像水一样顺着牌面往下淌。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声音有点发颤。
"星牌代表希望和灵感，"齐娜指尖悬在牌面上空，不碰到牌，"但在逆位情况下，也意味着虚假的希望和隐藏的真相。"她顿了顿，又抽出一张牌放在星牌旁边，"这是月亮牌，代表迷茫和未知。"
两张牌放在一起，星牌的蓝光和月亮牌的银光开始相互吸引，在两张牌中间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就像我刚才在小区里看到的那个雾气漩涡。
"你的梦境不是普通的梦，"齐娜抬起头看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是维度共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尝试通过梦境连接你，把信息传递给你。"
"谁？水王子吗？"建鹏忍不住插话，"可他不是已经..."
"我不知道。"齐娜摇摇头，重新低下头看牌阵，"但这力量确实与水有关，而且非常强大。"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刚才太紧张忘了说。"等等，在发现手心印记之前，我听到了冰公主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向我。
"她说...'平衡终会打破'。"我复述着那句话，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就像她亲自在我耳边说的一样清楚。"
"冰公主？"陈思思皱起眉头，"可自从她帮你封住黑暗力量后，就回冰晶宫闭关了，连颜爵都联系不上她。"
"不止这些。"我咽了口唾沫，感觉手心的印记烫得更厉害了，"在我力量失控冻结地面的时候，体内有两种力量在冲突，一种冷的，一种暖的。冷的是冰公主给的封印之力，可那个暖的..."
我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股暖的力量感觉太熟悉了，像水王子每次用仙力保护我时的感觉，温柔又强大。
"像什么？"建鹏追问。
"像水王子的力量。"我终于说出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而且建鹏也看到了，我刚才释放的金色光罩，像颜爵的力量。"
阁楼里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可怕，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你身体里现在到底有多少种力量？"建鹏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往后退了一步，撞倒了身后的篮球架。一个旧篮球滚到我脚边，我下意识地躲开，就在这时，篮球表面突然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没人注意到那个篮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开始发抖，"大战结束后冰公主帮我封印黑暗力量，颜爵为了稳定我的灵魂给了我一些仙力，但水王子的力量..."
我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左手手心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疼得我忍不住弯下腰。桌子上的塔罗牌突然全都飞了起来，在我周围旋转，形成一个淡蓝色的漩涡。
"默默！"陈思思想过来扶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外面。
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失控。先是冰冷的感觉从心脏扩散到四肢，让我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接着又有一股暖流涌上来，两种力量像打架一样在我血管里冲撞。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手心的蓝光突然爆发，整个阁楼里的温度骤降。墙壁上开始结冰，漫画书的纸张变得僵硬，连空气中的灰尘都被冻住，像小冰晶一样漂浮着。
最可怕的是桌子上的水。陈思思放在桌上的矿泉水瓶突然炸裂，水花溅出来，在空中凝固成冰棱，闪闪发亮。那些冰棱并没有掉下来，而是悬浮在半空，慢慢组成了三个字。
我们所有人都盯着那三个字，没人说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三个字是：静水湖。
水王子的静水湖。仙境最神秘的地方，只有他允许的人才能进入。
"你体内到底融合了多少力量？！"建鹏突然吼出声，声音因为愤怒还是恐惧而颤抖，"水王子的元神，冰公主的封印，颜爵的仙力...你到底还瞒着我们什么？！"
他的话像一把刀，刺穿了我拼命维持的镇定。是啊，我自己也想知道，我到底变成什么了？从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到现在这个能引动冰雪、召来金光、甚至与消散的元神产生共鸣的怪物。
"我没有隐瞒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突然站直身体，冲着建鹏大喊，"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晚上做噩梦，梦见水王子在我面前消失，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的力量又失控了，你们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随着我的喊声，悬浮在半空的冰棱突然炸裂，碎片像刀子一样四散飞开。陈思思和舒言赶紧用书挡在面前，齐娜则迅速用塔罗牌组成一个防护罩。建鹏站在原地没动，冰棱碎片在他面前几厘米的地方突然停住，然后"啪"的一声碎成粉末。
我们都愣住了。
"你看..."建鹏慢慢抬起手，指着我身后，声音里没了刚才的愤怒，只剩下震惊。
我转过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阁楼的屋顶上有根旧水管，大概是刚才温度骤降的缘故，水管裂开了一条缝。细细的水流从缝里渗出来，刚流到一半就冻成了冰，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冰瀑，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而在冰瀑的最下端，靠近我头顶的地方，结着一块不规则的冰。冰里面冻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蓝色的，看起来像个人形。
我的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个影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够了。"陈思思突然开口，打破了房间里诡异的寂静，"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走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地图，"静水湖在仙境的位置我们都知道，如果真的和水王子有关，我们必须去看看。"
"去仙境？现在？"建鹏皱起眉头，"我们没有女王的许可，通道已经关闭半年了。"
"通道没关。"舒言摇摇头，调出另一张图片，"监测中心的数据显示，城市西北角的雾气漩涡其实就是一个临时通道，能量波动和半年前我们去仙境时完全一致。"
齐娜默默地收起塔罗牌，只留下最开始那两张——"星"和"月亮"。"预言说这是必须走的路。"她把两张牌叠在一起，星牌在下面，月亮牌在上面，"而且..."她顿了顿，翻开两张牌的背面，"你们看这个。"
两张牌的背面都很普通，可是在右下角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字，像是用水写上去的，模糊不清。我凑近了看，认出那是三个字："容器破"。
"容器..."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你们是说...我？"
没人回答，但每个人的表情都说明了答案。
手心的印记又开始发烫，这次不再是灼痛，而是像有温水在流动。我缓缓摊开左手，看着那个水纹印记在蓝光中慢慢旋转。突然，我明白了——不管我变成什么，不管我体内融合了多少力量，我都必须去静水湖。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寻找答案，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联系，某种超越生死的羁绊，正在拉扯着我。
"我去。"我抬起头，迎上大家的目光，"不管那里有什么，我都必须去看看。"
建鹏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去角落里翻找什么。"去就去，不过得准备点东西。"他从一堆杂物里拖出一个旧背包，"上次大战剩下的仙力补充剂还在，还有这个——"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水晶吊坠，是蓝孔雀给的空间法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陈思思点点头，从书桌上拿起她的笔记本电脑："我已经下载了仙境所有已知区域的地图，包括净水湖周边。"
舒言推了推眼镜："我的时间魔法还能使用几次，遇到危险可以争取一点时间。"
齐娜把塔罗牌收进外套内袋："我的牌会指引我们方向。"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怀疑的话，也没有追问我力量的秘密。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突然感到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从成为叶罗丽战士的那天起，我们就一直并肩作战，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彼此。
"谢谢你们。"我低声说，声音有点哽咽。
建鹏正在往背包里塞零食，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谢什么，我们可是伙伴啊。"
陈思思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你体内有多少种力量，你永远是我们的默默。"
就在这时，陈思思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亮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是静水湖的三维模型，而在模型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水蓝色身影。
"那是什么？"我指着屏幕问。
陈思思转过身，看到那个身影时，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是...屏幕保护程序？我没设置过这个啊。"
舒言走过来，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不是屏幕保护，这是..."他皱起眉头，"像是某种投影，从外部传输进来的图像。"
我们都盯着那个水蓝色的身影。它很小，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银蓝色的长发和蓝色的袍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看着我们。
突然，那个身影抬起手，朝着屏幕这边伸过来。与此同时，我的左手手心猛地一跳，印记发出的蓝光和屏幕上的身影连接在一起。
"水王子..."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碰了碰屏幕上那个身影。
就在我的手指碰到屏幕的瞬间，身影突然消失了。笔记本屏幕重新变黑，反射出阁楼里的景象。我在屏幕的倒影里看到了我们四个人，看到了堆满杂物的阁楼，看到了窗外越来越浓的蓝色雾气，还看到了...
我心脏停跳了一拍。
在我的身后，站着一个水蓝色的半透明身影。银蓝色的长发，蓝色的袍子，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那双温柔得像海水一样的眼睛，正深深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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