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晚冷得刺骨。徐熙昭跟着昭月公主在戈壁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火把光亮。她的喉咙干得冒烟,却不敢停下喝水——每一次停顿都可能让他们丧命。
"前面就是于阗古庙。"昭月指向远处一座黑魆魆的建筑轮廓,"阿史那祭司应该在那里等我们。"
徐熙昭回头望向常潇宁消失的方向,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半块玉佩在她手心留下深深的压痕,那是他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他会没事的。"昭月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你丈夫是出了名的战神。"
徐熙昭咬紧下唇点点头。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她必须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才能知道敌人究竟是谁。
古庙残破的大门半掩着,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昭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巧地滑入门缝。徐熙昭紧随其后,黑暗中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阿史那?"昭月轻声呼唤,"是我,昭月。"
没有回应。庙内寂静得可怕,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下,在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徐熙昭突然踩到什么东西——那是一盏打翻的油灯,灯油还未完全干透。
"有人来过。"她低声道,"而且刚走不久。"
昭月神色一凛,迅速拉着她躲到一根石柱后。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个粗犷的男声命令道,"主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徐熙昭屏住呼吸。那些追兵已经进入古庙,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昭月捏了捏她的手,指向地面——那里有一块略微凸起的石板。
两人悄无声息地移开石板,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昭月先钻进去,徐熙昭紧随其后,小心地将石板恢复原位。
通道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她们摸着墙壁前行,直到确定远离追兵才停下喘息。
"这是古庙的密道。"昭月小声道,"通往地下祭坛,阿史那一定在那里。"
徐熙昭借着昭月手中夜明珠的微光打量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古怪的符号和壁画,其中一幅引起了她的注意——两个面容相同的女子背对而立,一个头戴金冠,一个身着白衣,脚下踩着盛开的芙蓉花。
"这是..."
"昭阳和我。"昭月轻触壁画,"于阗国的双生花传说认为,双胞胎公主会为国家带来繁荣或灾难,取决于她们是否同心。"
她们继续前行,通道尽头是一扇刻有芙蓉花纹的石门。昭月按特定顺序轻叩石门三下,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门内是一个圆形密室,中央石台上躺着一位白发老者,胸口插着一支箭,已经气绝多时。
"阿史那!"昭月扑到石台前,颤抖着检查老者的伤势,"不...我们来晚了..."
徐熙昭环顾四周,发现密室墙壁上满是壁画,比通道里的更加精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占据整面墙的大型壁画:两位公主并肩而立,其中一个抱着婴儿,另一个手持利剑守护在侧。壁画一角被某种深色液体污染,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这是血。"徐熙昭突然意识到,"有人故意用血遮盖了部分画面。"
昭月擦去眼泪,仔细查看壁画:"阿史那用生命保护了这个秘密..."她指向被血遮盖的部分,"你看这里。"
徐熙昭凑近观察,隐约可见被血覆盖的部分原本画着第三个女子——与两位公主极为相似,但面容更加成熟。
"这是谁?"
"我们的母亲,真正的于阗王后。"昭月声音哽咽,"先帝西征于阗时,她被掳回中原,生下我们后不久就去世了。先帝将昭阳留在宫中,将我秘密送回于阗继承王位..."
徐熙昭脑中轰然作响。所以昭阳公主和她母亲昭月,竟是同母异父的姐妹?而她自己的身世...
昭月从阿史那手中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你的出生证明。你确实是我的女儿,但昭阳姐姐为了保护你,对外宣称你是她的孩子。"她展开羊皮纸,上面用西域文字记录着一个婴儿的出生日期和特征,"你的西域名字叫昭熙,意为'晨光中的希望'。"
徐熙昭—不,现在或许该叫昭熙了—颤抖着接过羊皮纸。她终于明白为何昭阳公主留给昭月的信中说"你的女儿"——那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在告诉妹妹:你的女儿平安长大了。
"那昭阳公主现在..."
"死了。"昭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二十年前那场大火是真的。姐姐为了让我们逃脱,自己留在寝宫...等皇兄赶到时,只找到她烧焦的遗体。"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追兵似乎发现了密道入口。昭月迅速将羊皮纸塞回徐熙昭手中:"从后面走!密道通向绿洲另一侧!"
"一起走!"徐熙昭拉住母亲的手。
昭月却摇头:"我必须留下来引开他们。你去找你丈夫,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这是我为你缝制的婴儿衣物,一直带在身边。现在物归原主了。"
徐熙昭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精致的红色肚兜,上面绣着"吾女昭熙"四个字。针脚有些歪斜,显然是新手所绣。她将肚兜贴在脸上,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仿佛穿越二十年的时光,触碰到了那个从未被母亲抱过的婴儿时期的自己。
石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昭月突然将徐熙昭推向密室后方的小门:"走!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徐熙昭含泪看了母亲最后一眼,转身钻入小门。通道狭窄低矮,她几乎是爬行前进。身后传来石门被撞开的巨响,然后是昭月的一声厉喝:"你们永远别想找到她!"
一声弓弦震动,接着是人体倒地的闷响。徐熙昭咬破嘴唇才忍住尖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强迫自己继续前行,手中紧攥着那件婴儿肚兜和半块玉佩。
通道尽头是一口枯井。徐熙昭攀着井壁凸起的石头爬上去,发现自己置身于绿洲边缘的一片芦苇荡中。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追兵的火把仍在古庙周围晃动。
她必须找到常潇宁。根据之前的约定,他应该会去于阗古城等她。但于阗古城在哪个方向?她完全迷失了方向。
就在这时,芦苇丛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徐熙昭警觉地蹲下,摸出随身短刀。
"夫人?"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呼唤。
"赵霆!"徐熙昭几乎要哭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赵霆从芦苇中钻出,身上带着几处轻伤:"将军让我无论如何找到您。我们快走,追兵随时可能搜到这里。"
"常潇宁呢?"徐熙昭急切地问。
赵霆神色一黯:"将军被俘了。三皇子余党把他关在于阗古城的地牢里,说要...公开处决。"
徐熙昭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赵霆连忙扶住她:"夫人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联络西域都护府了。"
"来不及了。"徐熙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带我去古城。"
"太危险了!"
"带我去!"徐熙昭声音嘶哑却坚定,"我母亲刚为我而死,我不能再失去丈夫。"
赵霆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终于点头:"天亮前有一班商队进城,我们可以混在里面。"
于阗古城比想象中更加戒备森严。徐熙昭扮作商队女眷,蒙着面纱跟随赵霆进城。街道上张贴着通缉令,上面赫然画着她和常潇宁的画像。
"地牢在城主府下面。"赵霆低声道,"守卫森严,我们得想个办法..."
徐熙昭突然注意到街角几个士兵正在搬运酒坛:"他们在准备宴会?"
"听说明日要处决重要犯人,城主今晚设宴庆祝。"赵霆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或许我们可以..."
"混进去。"徐熙昭接口道,"我需要一套舞姬的服装。"
夜幕降临,城主府灯火通明。徐熙昭穿着暴露的舞裙,脸上蒙着金色面纱,跟随一群舞姬进入宴会大厅。她低垂着头,却用余光扫视每一个角落——常潇宁在哪里?
大厅主位上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城主。而在他身侧...徐熙昭呼吸一滞。那是个穿着华贵的老者,面容阴鸷,手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戒指——宁王府总管的标识!
"今日我们共庆明日处决常潇宁!"城主举杯高呼,"大周战神?不过如此!"
宾客们哄然大笑。徐熙昭强忍怒火,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逐渐接近主位。她必须找出常潇宁被关在哪里。
"大人,何必等明日?"宁王府总管阴森森地说,"夜长梦多,不如现在就..."
"急什么?"城主不以为然,"地牢固若金汤,他插翅难飞。倒是那个徐熙昭..."
"她一定会来救她丈夫。"总管冷笑,"当年昭阳公主也是这么傻,为了救妹妹自投罗网..."
徐熙昭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所以当年追杀母亲姐妹的,竟是宁王府的人?宁王知道吗?常潇宁知道吗?
舞毕,她借口更衣溜出大厅,按照赵霆事先告知的路线摸向地牢。守卫果然比平时少了许多,大部分都去宴会厅喝酒了。
地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气味。徐熙昭点燃事先准备的蜡烛,一间间牢房查看。最里面那间传来铁链的轻响,她快步上前——
烛光下,常潇宁被铁链锁在墙上,身上满是鞭痕,英俊的脸庞血迹斑斑。听到脚步声,他勉强抬头,在看到徐熙昭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徐熙昭顾不上说话,迅速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铁丝,开始撬锁。锁很复杂,她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走..."常潇宁艰难地说,"这是个陷阱..."
"闭嘴!"徐熙昭哽咽道,"我不会丢下你!"
终于,锁"咔嗒"一声开了。她推开门冲进去,却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十几个士兵堵住了走廊!
"果然上钩了。"宁王府总管慢悠悠地走来,"徐熙昭,或者说...昭熙公主?"
徐熙昭挡在常潇宁面前,短刀在手:"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总管大笑:"你以为自己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他一挥手,士兵们举起弓箭,"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死,或者他死。"
常潇宁突然挣扎着站起来,铁链哗啦作响:"熙昭,记住我的话...活下去!"
"不!"徐熙昭转身想阻止他,却见常潇宁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墙壁。鲜血从他额头涌出,身体缓缓倒下。
"常潇宁!"她尖叫着扑过去,却被士兵粗暴地拉开。
总管俯身检查常潇宁的脉搏,满意地点头:"还活着,正好一起处决。"他捏住徐熙昭的下巴,"明日午时,城中央广场。你可以选择看着你丈夫死,或者...代替他死。"
士兵们将昏迷的常潇宁拖走,徐熙昭被关进相邻的牢房。她跪在地上,透过铁栏的缝隙伸手指向常潇宁,勉强能碰到他的指尖。
"傻子..."常潇宁微弱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要来..."
徐熙昭十指紧扣他的手指,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因为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总管在牢门外冷笑:"真是感人。二十年前,昭阳公主也是这么说的。"他蹲下身,眼中闪着恶毒的光,"想知道她最后怎么死的吗?不是烧死,而是被活活勒死,就在宁王府的密室里..."
徐熙昭浑身发抖:"你胡说!"
"问问你公公啊。"总管大笑,"当年就是他下的令!"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徐熙昭心脏。宁王下令杀了昭阳公主?那常潇宁...知道这件事吗?
总管离开后,徐熙昭从内衣夹层取出昭月给她的毒药——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足以在几息之间取人性命。她将药丸和皇帝的玉佩放在一起,静静等待天明。
无论明天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让敌人称心如意。若必有一死,她也要拉着仇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