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的出生,在沈严两家几乎算件大事。
产房外的严浩翔刚满三岁。他穿着小西装,攥着爷爷的拐杖头,踮脚也够不着探视窗。直到护士将襁褓递出,他才被父亲抱起。
“妹妹,归我管”
他奶声宣告,小手霸道地盖住摇篮边缘,像圈定领地的幼兽。
从此严家西墙的无籽葡萄有了专属采摘人。
五岁的林薇挂在藤架上,雪纺裙勾破也不管,只盯着最高处那串紫玉。底下突然传来严厉的童声。
“沈薇薇!!下来!”
她吓得一抖,直直坠进葡萄架下的阴影里。预想的疼痛没来,她跌进一个薄荷皂香味的怀抱。
九岁的严浩翔被她撞得闷哼,手臂却铁箍似的护住她后脑。绿叶间漏下的光斑在他肩头跳跃,他板着脸拍掉她裙摆的草屑。
“摔成小花猫,看谁娶你。”
“你呀!”沈薇揪住他衬衫纽扣,理直气壮。
十岁那年沈薇砸碎了严父书房的汝窑笔洗。碎片溅开如冰凌,她缩在红木桌下不敢喘气。脚步声停在桌边,少年干净的运动鞋映入眼帘。严浩翔蹲下身,指尖抹掉她颊边一滴泪。
“躲在这当蘑菇?”
他牵着她走到盛怒的严父面前,脊背挺得笔直。
“我推门撞到薇薇,笔洗是我碰落的。”
戒尺抽在掌心时他眼都没眨,转身却把红肿的手藏到背后,只将一颗裹着糖霜的葡萄抵到她唇间。
“赔你的”
十六岁溽夏,蝉鸣撕扯着空气。沈薇攥着不及格的数学卷子,赤脚坐在沈家花园的秋千上掉金豆子。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刚沐浴完的清凉水汽。严浩翔抽走试卷扫了一眼,嗤笑。
“沈薇薇,你脑子被剑桥的鸽子叼走了?”
他屈膝半跪在鹅卵石地面,铺开草稿纸。钢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他讲题时喉结在日光下起伏,侧脸线条已褪去稚气,显出冷峻的雏形。
沈薇心不在焉,目光黏在他沾了葡萄汁的唇角。鬼使神差地,她伸手用指腹一蹭。
两人同时僵住。他抬眼看她,眸色深得像暮色中的海。沈薇指尖那点紫红汁液突然变得滚烫,她慌忙缩手,却被他攥住手腕。
少年掌心灼热,指腹摩挲过她沾了糖霜的指尖,最终只轻轻一弹她额头。
“专心。再错一题,暑假别想碰我车库里的车。”
十八岁成人礼,严家在自家酒庄举办晚宴。
沈薇偷溜到葡萄园深处,高跟鞋陷进泥里。月光如银纱披覆藤架,她提着裙摆懊恼时,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严浩翔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腕骨嶙峋的线条。他沉默地蹲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沈薇扶着他肩膀,看他用方巾擦净她鞋跟的污泥。她低头,看见他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忽然轻声问。
“严浩翔,你会永远给我擦鞋吗?”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最终他只是站起身,将外套披在她肩头,声音混着葡萄叶的沙响。
“露水重,回去。”
沈薇裹紧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柠檬海盐与淡淡烟草味萦绕鼻尖。她望着他走向灯火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葡萄藤缠绕的月夜,像一颗裹在糖衣里迟迟不化的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