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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猎场。
初夏的绿意泼洒得毫无顾忌,浓得化不开。
风是热的,裹挟着泥土蒸腾的潮气和草木汁液被晒裂的清香,迎面撞来,撞得人胸膛鼓胀。
马蹄敲打大地,鼓点般急促,震得脚下微微发麻。
云琅伏在枣红马背上,几乎能听见它滚烫血液奔流的声响,鬃毛飞扬,一下下拂过我的脸颊。
“驾!”清叱声冲出喉咙,带着几分生涩的兴奋,被迎面疾风扯碎。
缰绳一抖,枣红马四蹄腾空,跃过一丛低矮的荆棘。
身侧,一道玄色闪电倏然掠过,是傅恒。
他控着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姿态从容矫健,像一道沉稳的影子紧贴着我。
马蹄卷起枯草和尘土,烟尘弥漫,惊得林间鸟雀“扑棱棱”炸开一片,聒噪着飞向澄澈的蓝天。
“云琅,慢些!仔细沟坎!”傅恒的声音穿透风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总这样,明明只比我大两岁,却处处端着兄长的架子。
“知道了!”云琅头也不回地应着,眼睛却紧紧盯着前方林隙间一闪而过的灰褐色影子——一头健硕的麋鹿!
机会!
心跳骤然擂鼓,手指已本能地摸向鞍侧箭囊。
抽箭、搭弓,冰冷的箭杆紧贴着脸颊,弓弦在指尖绷紧,发出细微的呻吟。
风声、马蹄声、鸟鸣声瞬间退潮,视野里只剩下那跳跃奔逃的一点灰褐,还有它前方横亘的一截虬结老树的粗壮枝桠。
屏息。松指!
“嘣!”弓弦震响,白羽箭离弦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向我身下的马鞍!
余光只瞥见玄色身影如乌云压顶般横插过来,是傅恒!他的黑马硬生生挤到我的马前,马身几乎相撞。
“云琅!看路!”他的厉喝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急。
云琅猝不及防,被这猛烈的碰撞带得身体一晃,手指下意识一松。
箭已射出,却失了准头,挟着尖啸,“夺”地一声,狠狠钉入那麋鹿前方丈余远的一棵老杨树干上,箭尾剧烈地颤动不止。
麋鹿受此惊吓,长嘶一声,猛地折转方向,瞬间消失在更深的密林里。
“你做什么!”
云琅勒住受惊扬蹄的枣红马,又急又恼,转头瞪向傅恒,火红的骑装袖口在风里猎猎作响,几缕挣脱发辫的墨发拂过灼热的脸颊。
傅恒也已勒住马,玄衣衬得他眉目愈发英挺,只是此刻薄唇紧抿,脸色有些发白,眼底是未散的余悸。
他抬手,指向前方那截几乎被忽略的、横亘在麋鹿奔逃路径上的巨大枯枝,枝干嶙峋如兽骨。
“方才只顾追它,”
他的声音沉下来,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那枯枝就在前路,再快半分,你的马……”
他未尽之言,像一块冰投入我沸腾的血液里。
云琅顺着他的指向望去,那截粗大枯枝狰狞地躺在前方不足十丈的草丛中,方才热血上涌,竟丝毫未觉。
云琅心口猛地一缩,方才那点因错失猎物的懊恼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战栗取代,握着缰绳的手心沁出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