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中的青梅

“嘀——嘀——嘀——” 他仿佛还能听到平车经过时，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比平时急促尖锐得多的警报声。

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嘈杂，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丁程鑫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ICU大门，像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感，顺着脊椎骨疯狂上涌，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碎成无数冰渣，扎得他血肉模糊，痛得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书包侧袋——那里，装着今天准备替换的新鲜青梅玻璃罐。指尖触碰到冰冷光滑的玻璃瓶身。

下一秒，他猛地将罐子从书包里拽了出来！动作粗暴得不像他自己。他死死地盯着罐子里那些饱满翠绿的青梅，它们在深琥珀色的汁液中微微晃动，像一个个充满讽刺的、鲜活的生命符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他每天送来的生机，为什么留不住那个正在枯萎的生命？

一股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巨大悲痛的洪流，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他握着罐子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砰！”

一声闷响，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碎的决绝。

翠绿色的玻璃罐，在他手中碎裂！

冰凉的汁液混合着细小的玻璃碎片，瞬间溅开，淋了他一手，也洒落在冰冷的地砖上。饱满的青梅滚落出来，沾满了粘稠的汁液，在惨白的灯光下狼狈不堪。浓郁的、带着甘草陈皮气息的青梅酸味，在充斥着消毒水的走廊里骤然弥漫开，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又如此……绝望。

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细密的血珠迅速沁出，混着冰凉的汁液，带来尖锐的刺痛。但他感觉不到。他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滚落的青梅和流淌的汁液，看着自己掌心渗出的、微不足道的血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灭顶的无力感将他彻底吞噬。

他连一个玻璃罐都守护不住。

又怎么能守护住那个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

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掌心的血珠混着青梅汁液滴落，在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空气里，消毒水的刺鼻，青梅的酸涩，还有一丝新鲜血液的腥甜，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象征着残酷现实的气味。

ICU门上那盏红灯，依旧刺眼地亮着，像一个冷漠的、永恒的嘲讽。

马嘉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他没有去管掌心的伤口，也没有看地上的狼藉。他只是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从冰冷的、混合着汁液和玻璃渣的地上，捡起了一颗滚落的青梅。

青梅表皮沾满了深琥珀色的汁液，冰凉滑腻。他用手指死死地攥住它，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里。冰凉的汁液和细微的玻璃碴刺痛着伤口，他却浑然不觉。

他低着头，看着掌心里那颗被攥得变形的青梅，看着它翠绿的表皮在巨大的压力下渗出更深的汁液，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混着他掌心的血。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青梅上，迅速和冰冷的汁液、暗红的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走廊尽头，ICU厚重的门依旧紧闭。

门内是生死未卜的挣扎。

门外，一个少年攥着一颗破碎的青梅，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无声地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