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悄然放置的青梅玻璃罐,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可见的涟漪。马嘉祺依旧每天放学后准时出现在医院那个角落,像一个固执的幽灵。他不再试图进入病房,只是远远守望。丁程鑫的母亲进出时,脸上依旧是深重的忧虑和疲惫,但马嘉祺敏锐地察觉到,她望向病房深处的眼神里,偶尔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亮光。
也许……那个罐子没有被立刻扔掉?也许……他打开过?
这个念头成了马嘉祺黑暗中唯一的萤火。他依旧每天更新着那个玻璃罐的内容——换上最新鲜饱满的青梅,重新调配不那么刺激的汁液,确保它总是满的,总是带着生机勃勃的翠绿和清冽微酸的香气。他会在丁程鑫母亲离开病房去水房或食堂的空档,像执行一项神圣而隐秘的任务,飞快地潜入病房,替换掉旧的罐子,再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每一次潜入,他都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病床上的丁程鑫有时在沉睡,眉头紧蹙;有时醒着,眼神空茫地望着天花板,或是侧着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从未与马嘉祺有过任何眼神交流,仿佛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玻璃罐与他毫无关系。但马嘉祺注意到,那个罐子的位置,有时会从床头柜中间移到靠近水杯的一侧,有时罐子里的汁液会少掉浅浅一层。
这些细微的变化,成了支撑马嘉祺的全部力量。他像解读密码一样解读着这些无声的信号,从中汲取着微弱的氧气。他甚至开始悄悄留意床头柜上的药盒,记住那些拗口的药名,回家后偷偷在网上搜索它们的用途和副作用。每一次搜索的结果都让他心头更加沉重,但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守护的决心——哪怕只是这样笨拙的、隔着一扇门的守护。
期末考试临近,复习的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球场的喧嚣似乎也暂时远离了马嘉祺的生活。他白天在教室争分夺秒,晚上在医院角落无声守望。睡眠严重不足,眼底带着浓重的青影,但他从未想过放弃那短暂的潜入和替换。
这天放学,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医院。走廊里的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血液科护士站那边聚集了几个医护人员,低声快速地交谈着,神情凝重。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攫住了马嘉祺。他加快脚步,走向熟悉的角落。
还没到地方,他就看到了丁程鑫的母亲。她正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拦在走廊中间。医生语速很快,表情严肃,边说边比划着什么。丁程鑫的母亲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一只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她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绝望,仿佛天塌地陷。
马嘉祺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他听不清医生具体在说什么,但“感染”、“高烧”、“指标危急”、“必须立刻转ICU”几个零星的词语,像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ICU!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眼前一阵发黑,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医生严肃的脸、丁程鑫母亲崩溃的身影,都扭曲旋转起来。那个总是安静躺在病床上、虽然苍白却真实存在的少年,那个他每天悄悄送去青梅的人……要进ICU了?
下一秒,他看到几个护士推着急救平车,脚步匆匆地从丁程鑫的病房里冲了出来!平车上的人盖着薄被,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手背上还连着输液管。
那是丁程鑫的手!他认得那骨节分明的轮廓!
平车呼啸着从他眼前掠过,朝着走廊尽头那个亮着刺眼红灯的“ICU”通道冲去。丁程鑫的母亲哭喊着追在后面,身影踉跄。
马嘉祺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看着平车消失在ICU厚重冰冷的自动门后,看着那扇代表着生死界限的门缓缓合拢。门上方的红灯刺目地亮着,像一个无情的、冰冷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