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咖啡馆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一个穿着深色外套、身形挺拔冷峻的身影，背着熟悉的黑色书包，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店内，然后，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角落那个眼眶微红、正呆呆望着他的程澈身上。
是凌熠。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程澈像被施了石化咒，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他手里握着的热可可杯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深褐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开来，弄脏了桌布和他的校服袖子。
他慌乱地想拿纸巾去擦，手却抖得不听使唤。
李薇也吓了一跳，看着突然出现的凌熠，又看看身边彻底傻掉、脸色煞白的程澈，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多少？
凌熠的目光在程澈狼狈的袖口和煞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没有立刻走过来，只是站在原地，隔着几张桌子，沉静地看着程澈，眼神深邃难辨，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李薇看看凌熠，又看看快要灵魂出窍的程澈，急中生智，猛地站起来，对着凌熠的方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凌熠听清的音量，对着程澈大声说了一句：
“澈澈！我刚才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吧？别犹豫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听见没？他——都听见了！”
最后五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还故意朝凌熠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程澈：“！！！”
凌熠：“……”
咖啡馆暖黄的灯光，甜腻的空气，舒缓的音乐，在李薇那句石破天惊的“他都听见了”落下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彻底的暂停键。时间凝固，声音消失，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程澈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石膏像，僵在原地。掉落的杯子泼洒出的深褐色热可可在桌布上迅速洇开一片狼狈的湿痕，温热的液体甚至溅到了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苍白。他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睁着一双被巨大惊恐填满、还带着未干水汽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门口那个身影。
凌熠就站在那里。
深色的外套勾勒出他挺拔冷峻的轮廓，背着那个熟悉的黑色书包。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同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寒冰。
然而，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咖啡馆里氤氲的光线和甜腻的香气，牢牢地锁在程澈身上。
那目光沉静得可怕，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程澈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暗流——是惊讶？是审视？还是……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程澈的心跳彻底停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他完了。全完了。
他最隐秘的、最不堪的、最羞于启齿的心思，那些被李薇逼问出来的、带着巨大痛苦和绝望的剖白……全都被凌熠听见了！凌熠会怎么想他？觉得他恶心？觉得他痴心妄想？觉得他是个……变态？
“我……我……”程澈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试图发出声音，却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他想解释，想否认，想立刻原地消失，但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还有该死的泪失禁像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熠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审判，一寸寸扫过他苍白如纸的脸颊，泛红的眼眶，以及那狼狈地沾着可可渍的校服袖子。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连旁边卡座里低声交谈的情侣都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的低气压，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李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场面震住了。她看着程澈瞬间煞白、眼神空洞的样子，又看看门口凌熠那副冻死人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
她只是想助攻，可没想把澈澈直接送走啊！这凌大神的反应……也太吓人了吧？难道……难道他真的对澈澈没那个意思？那澈澈刚才那些话……
就在李薇心急如焚，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补救时，凌熠动了。
他没有像李薇预想的那样转身就走，也没有开口质问。他只是迈开长腿，步伐沉稳而无声地朝着他们这个角落走了过来。
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规律的声响，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程澈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程澈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用力到泛白。他不敢再看凌熠，慌乱地垂下眼睫，视线死死盯着桌布上那片不断扩大的深色污渍，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甚至能预感到凌熠冰冷的话语，那将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熠的脚步停在了桌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程澈完全笼罩。
程澈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点深秋夜晚的凉意。那气息曾经让他无比安心，此刻却像无形的针，扎得他遍体鳞伤。
预想中的冰冷质问并没有到来。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忽然伸到了程澈眼前。那只手拿着几张干净的纸巾，动作平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在了程澈校服袖口那片湿漉漉、黏腻的可可污渍上。
程澈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凌熠的手却更快一步。他没有用力禁锢，只是用指尖隔着纸巾，稳稳地压住了程澈想要退缩的手腕。那力道不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阻止了他的动作。
随即，他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拿起桌上散落的纸巾，极其自然地开始擦拭桌上泼洒的狼藉。他的动作专注、细致、有条不紊，仿佛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擦干净桌面，他又低下头，用干净的纸巾一角，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吸掉程澈袖口上的深褐色液体。他的指尖偶尔会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和纸巾，擦过程澈微凉的手腕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酥麻。
整个过程，凌熠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没有看程澈的眼睛，只是垂着眼睫，专注地处理着眼前的“麻烦”。他冷峻的侧脸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柔和了些许，紧抿的唇线也没有了刚才那种冻人的紧绷感。
咖啡馆里死寂的空气，因为这无声而专注的清理动作，悄然流动起来。背景音乐重新钻入耳膜，旁边情侣的低语也恢复了正常。
程澈彻底懵了。他呆呆地、僵硬地任由凌熠动作，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还残留在胸腔里，像沉重的铅块，但凌熠这反常的、沉默的举动，却像一股温热的暖流，带着巨大的安抚力量，缓缓注入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凌熠……没有生气？没有质问他？没有用那种冰冷的、看异类的眼神看他？
他……他只是……在帮他清理污渍？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难以置信的安心感，让程澈的眼眶瞬间又酸又热。他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压制住那汹涌而上的、混合着委屈、后怕和巨大庆幸的泪意。
李薇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成了“O”型。她看看程澈那副呆若木鸡、眼眶泛红的样子，又看看凌熠那副专注擦拭、仿佛天塌下来也先擦干净袖子再说的“淡定”模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凌大神……牛逼！这心理素质！这操作！稳如泰山啊！
很快，桌面和程澈的袖口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凌熠将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精准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这才终于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程澈脸上。
那目光不再像刚才在门口时那般深不见底、带着审视的冰冷。它变得沉静、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他深邃的眼眸在镜片后清晰地映出程澈此刻苍白又狼狈、眼眶泛红的样子。
凌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宕机状态的程澈，终于被那重新落回自己身上的目光惊醒了。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抽回还被凌熠隔着纸巾虚握着的手腕，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
“我……我该回家了！”程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慌乱，他看也不敢再看凌熠一眼，抓起桌上的书包胡乱地往肩上一甩，低着头就想往外冲。
“程澈。”凌熠的声音低沉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定住了程澈慌乱的脚步。
程澈僵在桌边，背对着凌熠，肩膀微微颤抖着。
凌熠看着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只留给他一个惊慌失措背影的少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用一种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语调说道：
“我送你。”
不是询问，是陈述。程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反对。他只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凌熠不再多言，极其自然地拿起自己放在旁边空椅上的书包，对着旁边依旧处于震惊石化状态的李薇，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然后迈开步子，走到了程澈身边。
“走吧。” 他低声道，声音近在咫尺。
程澈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凌熠身后半步的距离，走出了咖啡馆。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吹在他滚烫的脸颊上，带来一阵激灵。
他偷偷抬眼，看着前方凌熠挺拔冷峻的背影，那身影沉默地为他隔开了身后咖啡馆里所有好奇探究的目光，也仿佛……隔开了他内心那片巨大的、羞耻的惊涛骇浪。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茫然。凌熠……他到底……听见了多少？他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薇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门口夜色中的背影，凌大神挺拔冷峻，程澈像只受惊的小鹌鹑紧紧跟着。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狠狠灌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惊叹、佩服和“嗑到了”的复杂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啧……冰山融化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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