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过昭辰帝国的城墙时,赞德正提着沉甸甸的食盒穿过集市。竹篮里塞满了刚出炉的蜂蜜麦饼,油纸上浸着烤鹅的油香,还有一坛封得严实的青梅酒——那是大师兄最爱的滋味。今天是师兄的生辰,往年这个时候,圣殿骑士团的长廊下总会摆开长桌,师弟们会起哄让师兄多喝几杯,而师兄总是笑着摇头,却会悄悄把赞德杯里的烈酒换成淡果酒。他指尖擦过竹篮边缘,那里还沾着今早挑拣水果时蹭到的石榴汁,红得像极了师兄教他练剑时,他手腕被剑气割破流出的血。那时师兄也是这样笑着,用干净的布巾替他包扎,说:“赞德,骑士的血该洒在该洒的地方,不是练剑场上。”想着这些,赞德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映出他身上银白的骑士甲胄,甲胄边缘还留着上次镇压魔兽时蹭到的划痕——师兄说过,这是骑士的勋章。他哼着师兄教的小调,转过街角,圣殿骑士团的尖顶便撞进眼帘。可往常这个时辰该传来的晨练呼喝声,今天却一丝也无。赞德的脚步顿住了,风从骑士团的拱门里穿出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吹得他颈后的碎发微微发颤。他皱了皱眉,提着竹篮往里走,靴底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突兀。没有站岗的守卫,没有清扫庭院的杂役,甚至连廊下那只总爱蹭他手心的老猫都不见踪影。阳光明明亮得晃眼,可整个骑士团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胸腔,带着不祥的预感。“师兄?”赞德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荡开,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加快脚步穿过前院,心脏猛地一缩——廊柱下躺着一个人。是负责晨练考勤的师弟,他维持着弯腰捡剑的姿势,脸朝下伏在地上,甲胄的边缘沾着些微尘土。“喂!醒醒!”赞德冲过去想扶他,手指刚触到对方的肩膀,一股刺骨的冰冷便顺着指尖传来。那不是晨露的凉,而是一种……生命被彻底抽干后的死寂。他猛地将人翻过来,师弟的眼睛还睁着,瞳孔涣散,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种诡异的、凝固的平静。没有伤口,没有血迹。赞德的呼吸瞬间乱了。他丢下竹篮,麦饼滚了出来,沾了满地尘土。他踉跄着往前跑,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接连撞进眼里——有的倒在兵器架旁,手还握着剑柄;有的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仿佛只是打了个盹;甚至连厨娘都保持着端盘子的姿势,僵在厨房门口。所有人都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死得毫无痕迹,就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烛火,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留下。“师兄……师兄你在哪?”赞德的声音开始发颤,他拔出佩剑,剑身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却挡不住从脚底往上冒的寒意。他跌跌撞撞地穿过庭院,绕过训练场,直奔大师兄平日处理事务的长廊。长廊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赞德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是大师兄。他穿着常穿的那件深蓝色便袍,胸口还别着赞德去年送他的狼牙吊坠。他仰躺在地上,长发散在石板上,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一片冰冷,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廊顶的雕花,仿佛还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手半握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刚松开什么。“师兄…”赞德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巨石堵住。他一步步走过去,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佩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伸出手,想去碰师兄的脸,指尖却在半空中抖得厉害,怎么也落不下去。师兄的皮肤凉得像块冰。“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赞德喉咙里炸开,他猛地用拳头捶打地面,石板被砸得咚咚作响,指关节瞬间渗出血来。可他感觉不到疼,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是谁…到底是谁干的?!”他对着空旷的长廊大喊,声音是那样嘶哑,“出来!有种的出来啊!!”回应他的只有风穿过廊柱的呜咽声。他想起了那些不属于人间的存在。想起了那双灰色的眼眸,带着俯瞰蝼蚁般的漠然,想起了那双红色的瞳孔,曾在月光下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厄洛斯忒。这个名字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除了神,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力量?能在瞬间抹杀整个圣殿骑士团,不留一丝痕迹?可为什么?赞德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是因为诺克斯娅吗?是因为他们在人间的那段日子被发现了吗?所以厄洛斯忒才要这样报复?可师兄是无辜的,骑士团的所有人都是无辜的!他想起最后一次见诺克斯娅时,她站在喷泉的边缘,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红色的瞳孔里似乎藏着些什么。她说“我要走了。”那时他以为只是神与凡人的界限,现在想来,那语气里是不是还藏着别的?“诺克斯娅…是你吗?”赞德喃喃自语,心口一阵刺痛,他不愿相信。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他要找到答案,要为师兄,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仇。赞德站起身,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佩剑,又弯腰将师兄的眼睛轻轻合上。“师兄,等我。”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为你报仇。”他转身冲出长廊,脚步踉跄却异常迅速。他要去集市,那里人多眼杂,或许有人见过什么。集市上依旧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与几步之遥的骑士团判若两个世界。赞德冲进来时,甲胄上还沾着尘土和自己的血迹,眼神猩红得吓人,引得路人纷纷避让。“拦住他!这不是咱们的救世主吗?怎么疯疯癫癫的?”有人喊道。赞德一把推开拦路的人,抓住一个卖水果的老伯,声音急促地问:“老伯!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金色长发的少年?或者一个黑色长发、红色眼睛、头上长着角的少女?他们有没有来过这里?”老伯被他抓得踉跄了一下,惊魂未定地摇摇头:“金色长发?没见过…不过倒是见过一对奇怪的兄妹,那男的是金色短发,眼睛是灰色的,看着冷冰冰的,女的是黑色长发,眼睛红得吓人,两人往西边去了,应该是要去穆阳帝国。”金色短发,灰色瞳孔。黑色长发,红色瞳孔。是他们! 赞德的心猛地一沉,又瞬间被怒火点燃。他松开老伯,转身就往回跑。他要回家收拾行李,要带上最好的剑,要马不停蹄地追上去。他跑回自己和安娜的小屋,胡乱地将几件换洗衣物、伤药和干粮塞进背包,又将那坛没来得及送给师兄的青梅酒塞进马鞍袋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个,或许只是潜意识里,还想把师兄最爱的东西带在身边。还有安娜的本破碎了的相框。他牵出自己的黑马,翻身跃上马背,缰绳一勒,黑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驾!”赞德低喝一声,黑马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城门,往西边的方向疾驰而去。风在耳边呼啸,吹得他的长发和披风向后飞扬。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笼罩在死寂中的圣殿骑士团,师兄冰冷的脸、师弟们凝固的眼神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他握紧了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厄洛斯忒,诺克斯娅。无论你们有多强大我也不怕,我只要知道真相。我要为他们报仇。黑马的蹄声在旷野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一路向西,朝着穆阳帝国的方向,不曾有片刻停留。阳光渐渐升高,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驱不散他眼底那片燃尽一切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