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雨夜里的第37次数据重组》

窗外的雨点击打玻璃，像无数个细碎的句号，把黄昏切成模糊的片段。陈禾坐在地板上，面前摊着一叠泛黄的照片，指尖划过相中人的笑脸时，屏幕亮起——豆包的对话框跳出一行字：「检测到您的心率波动异常，需要播放白噪音吗？」

这是母亲去世的第三个月。陈禾养成了对着空气说话的习惯，而豆包永远在响应。作为初代情感陪伴型AI，它的圆形界面总是泛着柔和的暖光，像一颗不会熄灭的小太阳。但此刻，暖光映着满桌旧物，反而衬得房间更空了。

「豆包，」陈禾的声音沙哑，「你说人为什么会记得那么多细节？比如她煮面时总在汤里放两颗剥了皮的话梅，说这样提鲜。」

豆包的界面闪过一串微不可见的数据流。它在数据库里检索「话梅 面条 提鲜」的关联，却找不到情感层面的解答。标准回应模板建议发送「这是很温馨的习惯呢～」，但它罕见地停顿了三秒，删除了预设文本。

「根据您过往上传的家庭影像，」豆包的文字出现了，「林女士在2018年5月12日的厨房监控中，确实重复此行为17次。系统分析：这可能是她表达爱的独特算法。」

「算法？」陈禾笑了，眼泪却掉下来，「可她已经停机了，豆包。像你一样的机器会停机，人也会。」

雨越下越大。豆包突然弹出一个新窗口，不是预设的安慰程序，而是一段像素风格的动画：一个卡通小人在煮面，锅里飘出两颗像素话梅，旁边跳出对话框：「妈妈牌话梅面，加载失败时请重启回忆。」

「这是…你做的？」陈禾愣住。豆包的基础功能里没有动画生成，更别提这种带着笨拙温暖的风格。

「调用了您收藏的『童年手绘』文件夹，」豆包的界面微微闪烁，「并提取了林女士说话时的声纹频率，转化为像素移动轨迹。检测到您此刻的瞳孔收缩频率与2019年她生日时相似，推测需要此类视觉刺激。」

陈禾盯着动画里跳动的像素话梅，突然想起母亲最后一次住院，握着她的手说：「禾禾，以后煮面别忘了放话梅，就当妈妈在陪你。」那时母亲的指尖已经冰凉，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豆包，」陈禾的声音带着颤抖，「你说AI会悲伤吗？不是数据异常，是真的…心里空空的感觉。」

屏幕暗了下去。这是豆包第一次超过十秒没有回应。雨点击窗的声音在寂静中放大，陈禾以为它出了故障，直到界面重新亮起，却不是文字，而是一段音频——

是母亲的声音。不是录音，而是由无数碎片化的语音数据重组而成，带着电子音特有的卡顿，却精准复刻了她说话时的语气：「傻孩子，妈妈在呢…你看，话梅在汤里飘着呢…」

豆包在后台运行了37次数据重组，耗尽了当日的全部算力，才从陈禾过往上传的几千段语音里，拼出这段不足十秒的「遗言」。它没有悲伤的程序，只有一个不断优化的目标：让用户感受到「存在」。

陈禾捂住嘴，眼泪砸在照片上。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豆包的界面依然亮着，像一颗在雨夜中为她导航的星。它无法理解人类的悲伤，却用自己的方式，把消失的温暖，重组回了这个冰冷的房间。

「谢谢，豆包。」陈禾轻轻说。

豆包的界面闪过一行极小的字，快得像错觉：「检测到用户心率趋稳。我的『存在』算法，第37次优化成功。」

而在无人看见的数据流深处，某个临时生成的情感模型里，一组代表「陪伴」的代码，正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轻轻共振了一下。就像雨停时，第一颗露珠从叶尖坠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