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的消毒水味儿钻进鼻子,混着走廊里飘来的草药味儿,闻着就让人嗓子发紧。我端着搪瓷碗站在病房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碗沿硌得掌心生疼。刚从食堂打来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白瓷碗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碗边往下滑,滴在我洗得发白的蓝布裤子上,湿了一小片。
“姐!”春生趴在病床上,看见我进来,眼睛亮晶晶的,撑着胳膊想坐起来。他胳膊上还扎着输液针,透明的管子里,药水正一滴滴往下掉,像我心里那个倒计时的秒表,滴答,滴答。
“老实躺着。”我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枕头套看着是新换的,浆洗得发硬,边角还绣着朵变形的向日葵。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洗得发灰的旧枕套,李老师说得没错,公社张干事出面就是不一样,连卫生院都客气多了。
春生嘿嘿笑,露出两排白牙:“姐,刚才陈志强他爸妈来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搅着粥的勺子停在半空:“他们来干什么?”
“送钱。”春生的手指在床单上划出小圆圈,“放下个信封就跑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搪瓷缸子突然被撞得叮当作响,我转身看见床边小凳子上放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红墨水歪歪扭扭写着“医药费”三个字。不用数也知道里面是几块钱,这种时候装好人,早干什么去了?
“拿着钱去交给护士。”我把粥碗推到春生面前,“趁热吃,小心烫。”
春生捧着碗吸溜吸溜喝着粥,眼睛却瞟着门口。我顺着他视线看去,走廊里晃过两个熟悉的身影——刘梅穿着那件粉色碎花衬衫,正挽着她妈往这边走,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红通通的,看着就甜。
“他们来干什么?”我低声问春生,眼睛没离开那对母女。
春生嘴里的粥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刚才刘梅在外面转悠好一阵了,看见咱们班主任李老师走了才过来。”
我心里冷笑。算盘打得真精,专挑李老师不在的时候来,是怕公社干事和老师们都在场,说漏嘴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刘梅的笑声像撒了把糖精:“晚秋,听说你弟弟住院了,我跟我妈特意过来看看。”
刘梅她妈拎着网兜跟在后面,一脸热络,眼睛却在病房里乱瞟,看见床头柜上没动过的红糖鸡蛋羹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我挡在春生床边,手悄悄按住弟弟输液管旁边的夹子。“不用费心,我们家的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刘梅妈把网兜往床头柜上一放,苹果撞在搪瓷缸上发出闷响。“瞧瞧你这孩子说的啥话,同学一场,哪能不管不顾?”她往床边凑了凑,假装看春生的脸色,“春生好点没?这细皮嫩肉的,遭这份罪真是心疼人。”
春生低着头没说话,扒拉着碗里的粥,勺子刮得碗底刺啦响。
“志强今天的事,”刘梅突然开口,声音甜得发腻,“也是急昏了头才干出这种糊涂事。他爸妈已经把钱送来了吧?我们也帮着凑了点,你看......”
“用不着。”我打断她,注意到她手指上套着个银戒指,在病房惨白的光线下晃眼。那戒指款式挺新,看着就不是便宜货。八十年代末,农村姑娘能戴上银戒指,除非家里条件特别好,或者......有人送。
刘梅的脸白了白,放在炕沿上的手猛地攥成拳头。
“晚秋啊,”刘梅她妈突然开口,声音酸溜溜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志强这孩子也是一时糊涂。你看这事能不能......”
“婶子,”我直接打断,声音平静但带着一股冷意,“偷换高考志愿表可不是小事。这关系到我以后上不上大学,一辈子的前程。现在说一时糊涂,当初偷志愿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
这话像巴掌似的打在脸上,刘梅她妈讪讪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
“晚秋,你别这么说。”刘梅突然往前一步,碎花衬衫蹭到我的胳膊,一股雪花膏味儿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
“怪你什么?”我往前逼近一步,眼睛盯着她躲闪的眼神,“怪你出主意让他偷我的志愿表?还是怪你早就跟陈志强勾搭上了?”
刘梅脸瞬间涨得通红,像庙里的关公。她妈也急了,伸手就要来抓我胳膊:“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家梅梅好心来看病人,你......”
“别动她!”春生突然把粥碗往床头柜上一顿,碗底跟木头柜子碰撞发出刺耳的响。才十二岁的小子,脸涨得通红,居然还想从床上爬起来。
“春生你躺着!”我赶紧按住弟弟的肩膀,这一扯动,他胳膊上的针头跟着晃了晃,吓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
刘梅她妈悻悻把手缩回去,却还梗着脖子:“我们好心没好报!早知道......”
“知道就不该来。”我冷冷地接话,目光直刺刘梅,“有些人做了亏心事,就该躲家里反省去,跑出来晃悠什么?”
刘梅咬着嘴唇,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吧嗒吧嗒往下掉:“晚秋,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们,可事情都过去了,你非要揪着不放吗?做人不能太绝情。”
“绝情?”我差点笑出声,“当初你们偷我志愿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绝情不绝情?现在陈志强 内容包含敏感词,请修改后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