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如同天河倒泻,狠狠砸在河内城。高朗街二十七号那栋法式小楼,在密织的雨幕中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湿漉漉的暗影。雨水狂暴地冲刷着紧闭的百叶窗,在碎石路面上汇聚成浑浊湍急的水流,哗哗作响,几乎淹没了天地间一切其他的声音。
街对面那栋同样沉寂的洋楼二楼,临街的窗户缝隙后面,陈默的脸庞被房间内唯一一盏低瓦数台灯映得半明半暗。雨水在窗玻璃上扭曲蜿蜒,将对面二十七号的景象拉扯成一片模糊晃动的色块。他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到尽头,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钉在对面那扇黑洞洞的大门上。
“默哥。”唐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沙哑。他刚从外面回来,湿透的粗布短褂紧贴在身上,不断往下滴着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深色的水渍。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锐利如刀锋。“踩好了。后巷通厨房的偏门,铁栓锈得厉害,两下就能撞开。二楼左数第二个窗口,百叶窗有破损,里面没拉窗帘,能看见一点走廊。三楼阁楼黑着,应该是空的。巡街的安南警察,下雨天都缩在岗亭里打盹,半小时一趟,卡点很死。”他的汇报简洁、冰冷,每个字都像淬过冰水,带着行动前特有的、孤注一掷的寒意。伏击失败的耻辱和毒气计划的流产,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烙在每个幸存组员的心上,此刻都化作了这不顾一切的决绝。
陈默终于动了动,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早已堆满的烟灰缸里。火星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嗤响,瞬间熄灭。他拿起桌上那份反复研究过无数次的手绘平面图——依据外围观察和一些支离破碎的情报拼凑而成。三楼,最靠里的那间主卧室,被一个醒目的红圈死死套住。旁边标注着几个字:“目标惯常卧房”。
“情报最后一次确认,”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锤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目标今晚是否在楼内?”
“在!”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立刻回应,是负责外围监视的组员,他隐在房间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下午四点后,再无人员进出。主楼灯光亮过,晚饭时间厨房有动静。半小时前,三楼目标卧房的灯亮起,十分钟前熄灭。确认目标在房内休息。”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陈默的目光扫过房间内几张同样紧绷、写满决绝的脸。王鲁翘(唐英)、余乐醒、以及另外几名精干的核心组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汗味和一种金属般的、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角落里堆放着几件油布包裹的“货物”:撬棍、斧头、手枪、冲锋枪的弹匣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
“计划变更。”陈默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审判般的重量。“‘水喉’不通,‘山道’已断。今夜,此刻,强攻高朗街二十七号。目标:三楼主卧。手段:格杀勿论!”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电,“行动核心:快、准、狠!十一点整,同时发动。一组,王鲁翘负责,破后门,直扑三楼,执行清除!二组,跟我,前门佯动,吸引护卫!三组,外围警戒,阻断增援!清除目标后,立刻按预设路线撤离!目标照片,都刻在脑子里了吗?”
“刻死了!”几声低沉的回应几乎同时响起,如同闷雷在胸腔滚动。
“记住,”陈默最后环视众人,一字一顿,“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我们埋骨河内!行动代号——‘惊雷’!”
十点五十分。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狂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震耳欲聋的雨声。几道黑影如同融入雨夜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街对面的小楼,贴着墙根,迅速向高朗街二十七号的后巷移动。雨水冰冷刺骨,浇在身上,却浇不灭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混杂着愤怒与孤勇的火焰。
陈默带着二组的三名组员,如同壁虎般紧贴在二十七号临街大门右侧的阴影里。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衣领,冰冷黏腻。他握紧了手中的驳壳枪,冰冷的枪身传递着一种残酷的踏实感。目光越过雨幕,死死盯住对面街角——那里是三组的位置。时间,在雨水的喧嚣和心脏的狂跳中,一分一秒地爬向那个爆裂的临界点。
“十一点整!”陈默心中默念,如同启动毁灭的倒计时。
“轰——!哗啦——!”
几乎就在陈默心中那个数字归零的瞬间,一声沉闷的巨响混合着木屑和铁器断裂的刺耳噪音,从后巷方向猛然炸开!如同真正的惊雷撕裂雨幕!
“动手!”陈默一声低喝,如同点燃了引信!他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眼前紧闭的、厚重的临街大门!
“砰——!”巨响在雨夜中格外震撼!大门剧烈震动,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但并未洞开。
“再来!”陈默吼道,身体再次狠狠撞上大门!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组员也抽出短斧,疯狂地劈砍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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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
【剧本】《黑红》已完结,欢迎欣赏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