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水面折射着刺眼的阳光,我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不合时宜的身影出现在我家后院门口。
"哟,这不是季大学霸吗?怎么,隔着栅栏闻闻有钱人家的空气也能涨学分?"我故意提高声音,引得周围闺蜜团一阵哄笑。
季川拎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校服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我们这边。他身后几个男生已经识相地绕道走了,只有他还站在原地,像根碍眼的电线杆。
"施雅,你爸昨天刚被证监会约谈,你今天就能花六位数办生日趴,心理素质确实不错。"季川推了推眼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泳池边所有人都听见。
我手里的香槟杯差点捏碎。这个混蛋,竟敢在我生日当天提这种事!
"季川!你—"
"我怎么了?"他打断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说中你痛处了?这些香槟、乐队、装饰,哪一样是你自己挣来的?"
周围突然安静得可怕。我能感觉到闺蜜们交换的眼神,那些平日里巴结我的跟班此刻都在憋笑。血液轰地冲上头顶,我猛地站起来,泳池水溅湿了高定裙摆。
"滚出去!保安!把这个穷酸赶出我家小区!"
季川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带着那种让我抓狂的怜悯。"生日快乐,施大小姐。希望明年这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而我精心准备的十八岁成人礼,就这样被他几句话搅得一团糟。
......
凌晨两点,我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
"怎么回事?"我抓起床头的对讲机,管家惊慌的声音传来:"小姐别担心,可能是系统故障,安保人员正在检查..."
我赤脚跑到窗前,正好看见一个黑影利落地翻过我家围墙。尖叫声卡在喉咙里——那个身影我再熟悉不过了。
五分钟后的场面简直荒谬至极。季川被三个保安按在草坪上,我裹着真丝睡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我就知道是你!穷疯了来偷东西?"我踢了踢他掉在一旁的旧手机,"证据确凿,这次不把你送进少管所我名字倒着写!"
季川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睛黑得惊人。"你家警报响了十分钟没人管,我以为出事了。"
"放屁!"我转向赶来的警察,"警官,这个人非法入侵,我怀疑他意图盗窃。"
老警察为难地搓着手:"施小姐,这小伙子我看着长大的,要不..."
"查他手机!"我厉声道,"肯定有踩点的照片!"
季川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这更坚定了我的猜测。警察解锁手机后,表情变得古怪。
"呃...施小姐,您自己看吧。"
我夺过手机,相册里赫然是...我?从十五岁到十七岁,每年生日派对的照片,有些甚至是偷拍的角度。最新的一张是今天下午,我站在泳池边,阳光透过水波在我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变态!跟踪狂!"我声音发颤,却不知为何心跳加速。
季川被押上警车前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整晚失眠。
第二天早餐时,父亲震怒地摔了报纸:"季家那小子敢偷拍我女儿?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机械地搅动着燕麦粥,脑子里全是季川手机相册里那个隐藏文件夹的名字:「Y1999」——我的名字和出生年份。
这个讨厌鬼,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一周后,我站在自家别墅铁门外,看着法院封条像丑陋的疤痕一样交叉贴在鎏金大门上。
"小姐,请让一让。"两个搬运工抬着母亲最爱的三角钢琴从我身边挤过,琴脚在台阶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七天,仅仅七天——父亲的金融帝国轰然倒塌,涉嫌跨国诈骗被警方带走;母亲连夜飞往瑞士"养病";而我,施家独女施雅,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雅雅..."闺蜜林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时她尴尬地晃了晃手机,"那个...我爸妈说最近不方便收留外人..."
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她身后那辆保时捷。驾驶座上她新交的男朋友正明目张胆地打量着我的腿。
"滚吧。"我拎起唯一的行李箱,"记得下周把我借你的那条梵克雅宝还回来,虽然你现在戴着它去见新闺蜜的样子很恶心。"
林菲脸色煞白,显然没想到落难的凤凰还能啄人。等保时捷喷着尾气逃走后,我才允许自己发抖。手机通讯录翻到底,每个名字后面都像突然多出个括号:(不可信)。
除了...那个被我置顶却十年没拨过的号码。
雨滴开始砸在手机屏幕上时,我正站在季川家楼下。准确地说,是藏在高级社区后边的那排老旧公寓楼。铁栏杆上锈迹斑斑,三楼窗户的空调外机像随时会掉下来的炸弹。
"见鬼..."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行李箱轮子卡在楼道裂缝里。十五分钟了,我还在纠结要不要按门铃。就在我第N次练习开场白时,单元门突然打开。
季川拎着垃圾袋走出来,白T恤被汗水贴在背上,露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他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那种让我牙痒的嘲讽表情。
"迷路了?别墅区在相反方向。"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进衣领。我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住几天。"
"什么?"
"我说!"嗓门不受控制地拔高,"我家被查封了!暂时...需要个地方住..."
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雨声里。季川静静站着,眼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一分钟长得像一个世纪,他终于侧身让开楼道口:"垃圾房在那边,你站的位置挡道了。"
我涨红着脸拽行李箱,轮子却纹丝不动。季川叹了口气,一把提起箱子迈上楼梯。我盯着他小臂上凸起的青筋,突然想起上次见面我还骂他"工地搬砖的穷酸样"。
三楼走廊尽头那扇门漆皮剥落得厉害。季川掏钥匙时,隔壁门开了条缝,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探出头,目光像X光机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小季啊,这位是?"
"远房表妹。"季川面不改色,"来城里找工作。"
女人"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直到季川"砰"地关上门,我还听见她在嘀咕"现在的姑娘穿得可真省布料"。
我环顾四周——不到三十平的开间,厨房灶台上堆着泡面碗,单人床旁的写字台上电脑还亮着设计图纸。唯一整洁的是书架,按颜色分类的书脊在台灯下像道迷你彩虹。
"厕所勉强能下脚,"季川踢开地上的脏衣服,"你要洗澡最好趁现在,热水器烧一次只够十分钟。"
我盯着床单上可疑的黄色污渍:"你就不能换个干净床单?"
"不能。"他拉开冰箱扔给我一瓶矿泉水,"因为那是我唯一的一条。"
瓶身凝结的水珠打湿了真丝衬衫。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多么荒谬的决定——施雅,十八年来连毛巾都没自己拧过,现在要寄人篱下在这个蟑螂窝?
"算了,"我抓起行李箱,"我去住酒店。"
"用你妈给你留的那张附属卡?"季川靠在门板上,"早上九点就被冻结了,不信你试试。"
手机银行页面刺痛我的眼睛。季川慢条斯理地补充:"顺便告诉你,这附近最便宜的旅馆一晚三百,押金一千。"
行李箱拉杆在我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季川突然走近,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木味,混着汗水的咸涩。
"三个条件。"他竖起手指,"一,包揽所有家务;二,在我家人面前假装女友;三——"指尖几乎戳到我鼻尖,"别摆大小姐架子。"
我气得发笑:"你做梦!"
"那晚安。"他作势要开门,"祝你和流浪猫抢长椅时旗开得胜。"
"等等!"我拽住他衣角,"...成交。"
季川眼镜片反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他从衣柜深处扯出一条叠得方正的格子床单:"每周六我要去医院看妹妹,你跟着去。"
"凭什么?"
"条件二点五。"他扔给我一套男士睡衣,"放心,你只需要坐在走廊上当花瓶。"
浴室镜子里的人影让我陌生——睫毛膏晕成黑眼圈,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热水突然变凉时我尖叫出声,门外传来季川的闷笑。
穿着大两号的睡衣出来时,季川正往地上铺被褥。我愣在原地:"你睡地上?"
"别想太多。"他头也不抬,"纯粹是怕你半夜吐我床上。"
我抬脚要踹,突然瞥见床头柜上崭新的牙刷杯和叠好的毛巾。包装袋上的价签还没撕——今天刚买的。
"那是促销赠品。"季川背对着我说。
我正想回嘴,突然看见一只蟑螂顺着墙根溜过。尖叫声冲破喉咙的瞬间,我已经跳到了季川背上。
"下去!"他僵硬得像块木板。
"有虫子!那边!"我双腿死死缠住他的腰,手指陷入他肩膀肌肉。
季川叹了口气,抄起拖鞋精准命中目标。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时,血液轰地冲上脸颊。
"演够了吗?"他的耳尖红得可疑。
我手忙脚乱滚到床上,用被子裹成蚕蛹。灯熄灭后,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铺上勾勒出季川的轮廓。他的呼吸声很轻,但我就是知道他没睡。
"季川,"我盯着天花板,"为什么帮我?"
沉默持续到我以为他睡着了。
"1999年7月16日,"他突然说,"你也是这样,浑身湿透站在我家门口。"
我猛地转头看他,却只见到月光下他微微颤动的睫毛。那个日期像把钥匙,突然打开记忆深处上锁的抽屉——十岁那年,我因为弄坏母亲的花瓶被罚站暴雨中,是季川偷偷把我拉进他家,给了我干衣服和热牛奶。
"那个..."我嗓子发紧,"你手机里为什么存我照片?"
回答我的是假装睡着的平稳呼吸声。半夜我被奇怪声响惊醒,发现季川蜷缩在地铺上,额头布满冷汗。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拨开他汗湿的刘海,却听见他呢喃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听起来像"雅雅",又像"丫丫"——他家小时候养的那只京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