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我盯着从橱柜里滚出来的不锈钢盆,它在地板上转了好几圈才停下,发出的声响活像有人在这里搞了场车祸。厨房台面上散落着鸡蛋壳,蛋黄正在我新买的Gucci拖鞋边沿摇摇欲坠。
"施雅,"季川的声音从电脑后传来,"如果你非要把厨房炸了,至少等我把这个设计稿交完。"
我抓起抹布砸向他的后脑勺,被他头也不回地接住。"三天了!"我咬牙切齿,"你让我洗衣服结果洗衣机吃掉了我的真丝睡裙,让我拖地结果楼下大妈上来投诉漏水,现在做个蛋炒饭怎么了?"
季川终于转过转椅,眼镜片反射着电脑蓝光。他目光扫过灶台上那团焦黑的不明物体,嘴角抽了抽:"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死者是那只好不容易逃过你拖鞋的蟑螂。"
"闭嘴!"我抄起锅铲,突然闻到一股糊味,"糟了!"
浓烟从平底锅里腾起时,季川一个箭步冲过来关火。他掀开锅盖的瞬间,我们同时被呛得后退两步——里面的牛排已经碳化成一块矿石标本。
"你知道这牛排多贵吗?"季川用锅铲戳了戳那块"黑曜石","西冷A5——"
"不就是块破牛肉!"我抢过锅铲,"我赔你十块!"
"用你那个被冻结的银行账户?"季川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算了,反正今晚约的客户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我正想反驳,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陈总」三个字让季川表情瞬间严肃。
"是,设计稿已经修改好了...当然...晚餐?没问题,七点见。"
挂断电话后,季川的脸色比锅里的牛排还黑。"改主意了,"他抓起钥匙,"陈总要来家里吃晚饭。"
"现在?"我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半?"
"准确说是六点半。"季川已经打开冰箱清点存货,"但他提前来讨论方案。"他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这单能挣五万,刚好够小檬下个月的治疗费。"
小檬。他那个在医院住了三年的妹妹。我突然想起昨天在季川钱包里看到的照片——瘦得像纸片人的小女孩,戴着毛线帽,笑得却比阳光还灿烂。
"我...我可以帮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季川挑眉:"比如再谋杀一块牛排?"
"滚!"我踹了他小腿一脚,"我是说打下手!"
接下来的九十分钟像场荒诞喜剧。季川像变魔术一样从冰箱深处掏出各种食材,而我则像个笨拙的学徒,在他指挥下洗菜、切配。当我把胡萝卜切成大小不一的立方体时,季川叹了口气接过刀,只见刀光闪烁,砧板上瞬间出现一排薄如蝉翼的萝卜片。
"你..."我瞪大眼睛,"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季川没回答,只是把洋葱推到我面前:"切碎,别哭。"
我当然哭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季川嫌弃地扔给我一块毛巾,转身去处理那条活鱼。看着他利落地去鳞剖腹,我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我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嘲笑他"将来只配在菜市场杀鱼"。
门铃响起时,我正手忙脚乱地摆盘。季川一把扯下我的围裙套在自己身上,低声警告:"待会别出声,陈总不知道你在这。"
来人是位五十多岁的儒雅男士,看到我时明显一怔。季川面不改色:"我表妹,来借住几天。"
陈总的目光在我和季川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笑了:"年轻人就是好啊。"
我红着脸溜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镜中的女孩穿着廉价T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鼻尖还沾着一点面粉——这哪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施大小姐?
客厅里传来隐约的谈笑声。我鬼使神差地把耳朵贴在门上。
"...设计很棒,但预算可能..."
"陈总,"季川的声音异常坚定,"这个节能方案长期看能省30%成本,多出来的造价两年内就能回本。"
"你小子啊..."陈总笑起来,"行吧,就按你说的做。对了,你妹妹最近怎么样?"
"好多了,医生说如果下个疗程顺利..."
我悄悄推开门缝,看见季川正给陈总倒茶。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我从未注意过的坚毅轮廓。这个总是毒舌怼我的男生,什么时候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晚餐出乎意料地成功。季川做的红烧鱼让陈总赞不绝口,那道被我切得歪歪扭扭的凉拌黄瓜反而成了席间笑谈。送走客人后,季川瘫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成功了?"我小声问。
"嗯。"他闭着眼点头,"明天签合同。"
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这单能挣五万...你平时接一单多少钱?"
"看情况。"季川睁开一只眼,"三千到一万不等。"
"那这单..."我瞪大眼睛,"你加了多少班?"
季川没有回答,只是起身收拾碗筷。我跟着他走进厨房,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一片烫伤的新疤痕。
"喂,"我戳戳他后背,"你晚上到底几点睡?"
"不困的时候。"他敷衍道。
凌晨两点,我被键盘声吵醒。月光下,季川的背影在电脑前缩成一道剪影。我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屏幕上同时开着三个界面——建筑设计图、编程代码和一个正在视频连线的病房。
"哥..."屏幕里传来虚弱的女声,"你该睡觉了。"
"马上。"季川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今天感觉怎么样?"
"护士姐姐给我读了《小王子》..."小女孩突然咳嗽起来,"对了,雅雅姐还好吗?"
我呼吸一滞。季川沉默了几秒:"老样子,又蠢又吵。"
"你明明喜欢她..."
"小檬!"季川的声音陡然严厉,"别胡说。"
我悄悄退回床上,心跳如雷。季川喜欢我?这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荒谬。但为什么这句话让我胸口发烫?
第二天我醒时季川已经出门,桌上留着纸条:「去签约,中午回来。冰箱有牛奶,别热炸微波炉。」
我对着纸条做了个鬼脸,突然注意到墙角堆着的几个纸箱。好奇心驱使我掀开其中一个——里面全是设计类书籍,最上面那本《景观建筑百年经典》的扉页上赫然盖着市图书馆的章。
"借这么多书干嘛..."我嘟囔着翻开另一箱,却倒吸一口冷气。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外卖制服、便利店工牌和夜班保安证。最底下是个记账本,密密麻麻写满了收入和支出,最近一页写着:「小檬化疗费:48000,还差5000」。
我的手开始发抖。所以这就是季川每天只睡四小时的真相?他同时打着三份工,就为了...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慌忙把东西复原。季川进门时脸色异常苍白,手里捏着一沓钞票。
"签约顺利吗?"我假装在倒牛奶。
"嗯。"他把钱塞进抽屉锁好,突然皱眉,"你动我东西了?"
"谁稀罕!"我背对着他,牛奶洒了一手。
季川叹了口气走过来,抽了张纸巾递给我:"下午我要去趟医院,你..."
"我也去。"我打断他,"条件二点五,记得吗?"
季川的妹妹季檬比照片上还要瘦小。见到我时,她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雅雅姐!你真的来了!"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病床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季川熟练地帮妹妹垫高枕头,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保温盒:"趁热吃。"
"哥做的排骨!"季檬眼睛亮起来,却先把盒子推向我,"雅雅姐先尝!"
我尴尬地摆手,季川嗤笑一声:"她嫌医院的饭菜脏。"
"我才没有!"我抢过筷子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顿时瞪大眼睛——这味道堪比米其林餐厅!
季檬咯咯笑起来:"我哥做饭超厉害吧?他还在蓝带学院打过工呢!"
"小檬!"季川警告地瞪了妹妹一眼。
回程的地铁上,我忍不住问:"蓝带学院?那个世界顶级厨艺学校?"
季川望着窗外飞驰的广告牌:"大三时在那里当清洁工,偷学的。"
我想象着季川深夜擦完地板后,躲在教室外偷看大师授课的样子,胸口突然一阵酸涩。
"喂,"我捅捅他胳膊,"今晚我做饭。"
季川露出惊恐的表情:"饶了我的厨房吧。"
"教我。"我固执地说,"我可以学。"
他转过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伸手摘掉我头发上不知何时沾到的线头:"为什么突然..."
"到站了。"我猛地站起来,不敢让他看见我发烫的脸颊。
那天晚上,季川真的开始教我做饭。从握刀姿势到火候控制,他教得认真,我学得笨拙但专注。当我把一盘勉强及格的番茄炒蛋端上桌时,季川尝了一口,露出我认识他以来最真诚的一个笑容。
"还行,能吃。"
这简单的评价让我心脏漏跳一拍。就在气氛变得微妙时,门铃响了。
来人是楼下那个卷发女房东。看到我系着围裙站在季川身边,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小季啊,这是下季度房租单子。"她递来一张纸,手指在季川手背上多停留了两秒,"阿姨给你打了折哦。"
我不知哪来的冲动,突然挽住季川的胳膊:"谢谢阿姨!我们会准时交的!"
女房东的表情瞬间僵硬。关上门后,季川甩开我的手:"你发什么神经?"
"她明显对你有意思!"我脱口而出,"老牛吃嫩草!"
季川眯起眼睛:"关你什么事?"
"当、当然关我的事!"我结巴起来,"万一她...她骚扰你影响我休息呢!"
季川冷笑一声,突然逼近一步:"施雅,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放屁!"我抓起抱枕砸向他,"我吃蟑螂的醋也不会吃你的!"
季川轻松接住抱枕,眼神却变得危险:"那你为什么翻我东西?"
我僵住了。他知道了?
"我...我没有..."
"别撒谎。"季川声音低沉,"小檬说漏嘴了,你知道医药费的事了。"
羞愧感像潮水般涌来。我攥紧围裙边缘:"为什么不告诉你爸?他明明..."
"他宁可把钱拿去赌也不会管小檬死活。"季川打断我,"就像你爸宁可买私人飞机也不愿参加你小学毕业礼。"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中我。是的,我比谁都懂这种被至亲忽视的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转身冲向卫生间,却被季川一把拉住。
"放手!"我挣扎着,"你们穷人是不是都..."
"都怎样?"季川猛地把我按在墙上,呼吸喷在我耳边,"都活该被你们这些大小姐看不起?"
我们鼻尖几乎相贴,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我突然注意到他左眼下方有颗极小的泪痣,像滴凝固的墨水。
"我不是..."我的声音细如蚊呐。
季川突然松开手,转身抓起钥匙摔门而出。我滑坐在地上,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那晚季川凌晨三点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酒味。我假装睡着,感觉到他在我床边站了很久,最后轻轻把滑落的被子拉到我肩上。
黑暗中,我悄悄睁开眼,看见月光下季川疲惫的侧脸。这个总是一副刀枪不入模样的男生,此刻看起来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