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
苏玉真提着药箱冲进椒房殿时,太医院众人正围着凤榻争论不休。浓重的龙涎香也盖不住那股熟悉的苦杏仁味——确实是牵机毒!
"妖妇!你还敢来害人?"周院判花白胡子气得直颤,张开双臂拦在榻前,"陛下明鉴!此女在冷宫行巫蛊之术,现在又要来害淑妃娘娘啊!"
萧景珩站在阴影处,面容隐在十二冕旒之后,唯有腰间龙渊剑泛着冷光。他没有说话,但苏玉真感觉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淑妃的情况比紫苏严重十倍。这个以美貌著称的宠妃此刻面色青紫,嘴角不断溢出白沫,华丽的云锦被褥已被抓出数道裂痕。
"瞳孔扩散,脉象沉涩..."苏玉真不顾阻拦抓起淑妃手腕,三息之后脸色骤变,"毒素已攻心脉,再不救治,半刻钟内必死无疑!"
"胡说八道!"周院判抢过药箱,"娘娘明明是误食河豚引发的中毒,老臣自有祖传——"
"河豚毒与牵机毒脉象天差地别!"苏玉真厉声打断,"你连这都分不清,也配称太医?"
殿内霎时死寂。太医院众人脸色铁青,谁也没想到一个冷宫弃妃敢当面斥责院判。
"陛下!"周院判扑通跪下,"此女妖言惑众,老臣请求——"
"都退下。"萧景珩突然开口。
声音不重,却让所有人瞬间噤声。苏玉真看见他缓步从阴影中走出,玄色龙袍下摆在烛光中泛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除了她。"龙渊剑指向苏玉真,"若淑妃有不测,你与她同罪。"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在苏玉真心头。同罪——意味着她将和太医院众人一起赴死。但奇怪的是,她竟从帝王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试探。
太医院众人如蒙大赦般退出内殿,只留下两名药童。苏玉真深吸一口气,掀开药箱最底层暗格,取出一套泛着幽蓝寒光的金针。
"你要用针?"萧景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
苏玉真手指微颤:"金针过穴可延缓毒素攻心,为解药争取时间。"
"陛下!万万不可啊!"周院判在殿外高喊,"先帝明令禁止金针渡穴之法,此乃逆天改命的邪术啊!"
萧景珩眼神一暗。苏玉真知道他在想什么——二十年前,先帝最宠爱的云贵妃就是死于金针走火入魔。自那以后,太医院针法一脉彻底断绝。
"你信我吗?"她突然抬头,直直望进帝王眼底。
这个大胆的问题让萧景珩眉梢微挑。苏玉真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后背顿时沁出一层冷汗。但下一秒,她看见帝王缓缓后退一步。
"朕只信结果。"
这就是默许了。苏玉真再不迟疑,十指翻飞间,七根金针已刺入淑妃头顶大穴。针尾微微震颤,发出细微嗡鸣,竟隐约组成某种奇特的韵律。
"天音针法?!"门外传来周院判的惊呼,"这、这明明是失传已久的..."
苏玉真无暇他顾。随着金针颤动,淑妃青紫的面色竟渐渐透出一丝血色。但危险远未解除——她必须立即配制解药。
"需要白矾三两、绿豆五钱、甘草..."她快速报出一串药名,突然停顿,"还有一味最关键的药引。"
"说。"萧景珩目光如炬。
"龙眼血。"
殿内温度骤降。两名药童吓得跪伏在地——龙眼血并非真龙之血,而是指皇室嫡系男子眉间血。取血之法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双目。
萧景珩却笑了。那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可知上一个向朕索要龙眼血的人,现在坟头草已三尺高?"
"若无此药引,解药效力不足三成。"苏玉真迎着他杀人的目光,"陛下若不信,可查看《青囊书》第七卷。"
她故意提高声调,果然看见淑妃的眼皮微微颤动。
萧景珩沉默片刻,突然拔出龙渊剑。寒光闪过,剑尖已抵住自己眉间。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剑锋滑落,精准滴入苏玉真捧着的药碗。
"朕记得,《青囊书》第七卷记载的是蛊毒解法。"他低声说,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你确定淑妃中的是牵机毒?"
苏玉真心头剧震。这个男人竟对《青囊书》如此熟悉!她强自镇定地搅动药匙:"毒有千变,解法万种。陛下若疑心臣妾..."
话音未落,床上的淑妃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娘娘!"殿外众人惊呼。
苏玉真脸色大变。这不对!金针过穴至少能维持两个时辰稳定,除非...
她猛地掀开淑妃衣袖,果然在肘窝处发现一个新鲜的针眼——有人在她施针期间偷偷给淑妃注射了加速毒素扩散的药物!
"周院判!"她厉声喝道,"你刚才给娘娘用了什么?"
老院判一脸无辜:"老臣只是按惯例为娘娘施了提神醒脑的..."
"闭嘴!"苏玉真一把夺过药童手中的药渣,嗅了嗅后瞳孔骤缩,"乌头碱!你这是要她的命!"
萧景珩的眼神瞬间冰冷。周院判面如土色,突然转身就跑,却被金吾卫当场按倒在地。
"陛下饶命!老臣冤枉啊!"他嘶声哭喊,"是这妖女栽赃..."
苏玉真已无暇理会这场闹剧。淑妃的脉搏正在急速减弱,七窍都开始渗血。她咬破自己指尖,将血滴入药碗,然后捏开淑妃下巴强行灌入。
"你做什么?"萧景珩扣住她手腕。
"我的血能中和药性。"苏玉真挣脱开来,继续施救。没人知道她从小被外祖父用百药淬体,血液本身就是解毒良方。
金针再次颤动,这次频率更快,几乎形成一道金色光网笼罩淑妃全身。苏玉真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越来越苍白。这种程度的针法消耗极大,她眼前已开始发黑。
"坚持住..."她咬牙对自己说,又一根银针刺入自己合谷穴保持清醒。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双手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龙涎香气。她听见萧景珩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朕准你死了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苏玉真猛然清醒。她惊讶地发现帝王竟单手扶着她肩膀,另一手持帕子为她拭去额前汗水。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做过千百次。
"陛下..."她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第一次注意到他左眼下方有一颗极小的泪痣,给这张冷硬面容平添一分脆弱。
萧景珩似乎也意识到失态,立刻松开手,恢复那副冰山模样:"淑妃若死,你陪葬。"
苏玉真苦笑,正要继续施针,突然听见淑妃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青...囊书...先帝..."
萧景珩身体明显僵住了。苏玉真敏锐地注意到他右手无意识抚上腰间玉佩——正是那枚沾着毒粉的玉佩。
"她说什么?"帝王声音危险地低沉。
苏玉真假装没听清:"娘娘在说胡话呢,毒素影响神志..."
就在这时,淑妃突然睁大眼睛,死死抓住苏玉真衣袖:"云...贵妃...没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殿内。萧景珩猛地将苏玉真拽到身后,自己俯身查看淑妃状况。但淑妃已经再度昏迷,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继续治。"帝王的声音冷得像冰,"朕要她活着开口说话。"
苏玉真低头称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云贵妃——正是二十年前因金针之术获罪,被先帝赐死的那个医女!也是...萧景珩的生母。
难道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她强压疑惑,专心救治。随着解药起效和金针引导,淑妃的脉象终于渐渐平稳。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这场生死较量总算以淑妃转危为安告终。
"毒素已清,但脏腑受损,需静养半月。"苏玉真收起金针,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她踉跄着扶住床柱,却摸到一手温热——是萧景珩的手掌提前垫在了那里。这个杀伐果决的帝王,竟预判了她会跌倒!
"臣妾失礼..."她慌忙想站稳,却因力竭直接栽进萧景珩怀中。
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隔着层层衣料,她清晰感受到对方结实胸膛下有力的心跳。更让她震惊的是,萧景珩没有立即推开她。
"你用自己的血做药引。"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萧景珩低头看她,目光复杂,"为什么?"
苏玉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陛下天潢贵胄,取血伤身。臣妾卑贱之躯,血不值钱..."
"撒谎。"
萧景珩突然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晨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苏玉真脸上。帝王的目光在她精致的五官间逡巡,最后定格在那双因疲惫而微微发红的眼睛上。
"朕会查清你的底细。"他低声警告,手上力道却轻得不可思议,"现在,告诉朕实话——你与云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玉真呼吸一滞。她没想到萧景珩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正当她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回应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太子殿下突发高热,太医院束手无策!"
萧景珩脸色骤变,立刻松开苏玉真。但在他转身离去前,苏玉真清晰听见一句耳语:
"跟朕来。若太子有恙,你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