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阮念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教室。她站在高一(7)班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右耳后的助听器,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教室里空无一人。阮念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离讲台最远,但光线最好,能看清老师口型。她把书包塞进桌肚,小心翼翼地整理头发确保遮住助听器,然后拿出素描本开始画画。
学生陆续到来,喧闹声越来越大。阮念低着头,假装专注画画,实际上手心已经出汗。嘈杂环境对她来说是种折磨,助听器会把所有声音放大但无法区分方向,就像同时收听几十个调不准的电台。
"这里有人吗?"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头顶传来。阮念抬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男生个子很高,白衬衫校服穿得一丝不苟,领口别着广播站的银色徽章。
阮念僵住了。她认识这张脸——许沉,初中部升上来的学霸,校园广播站王牌主持人,去年市演讲比赛冠军。照片常年挂在学校光荣榜上。
"没、没人。"阮念小声回答,迅速合上素描本。她没注意到本子边缘露出的半张素描——正是许沉在广播站时的侧脸。
许沉放下书包,动作自然地坐下。阮念往窗边缩了缩,祈祷他不要注意到自己的助听器。开学第一天就被人发现是聋子,接下来三年恐怕又要重复初中的噩梦。
"我叫许沉。"男生突然转头对她说,"你画得真好。"
阮念耳根发烫,没想到他看到了素描:"谢谢...我是阮念。"
"我知道。"许沉说完似乎意识到什么,迅速补充,"刚才在门口看到值日表了。"
班主任李老师走进教室,开始点名。阮念紧张地等待自己的名字,怕听不清当众出丑。
"阮念。"
"到。"她立刻应答,声音却比想象中大,几个同学回头看她。阮念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许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往她这边推了推,上面写着:"需要笔记吗?我字还不错。"
阮念惊讶地看着他,许沉却已经转回去听老师讲话了,只留下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她悄悄在桌下比了个"OK"的手势,不确定他能不能看见。
第一节是数学课。阮念全神贯注地盯着老师的嘴唇,努力捕捉每一个字。突然,粉笔头砸在她面前的桌上。
"阮念同学,请回答第三题。"数学老师站在讲台另一端,嘴唇被前排同学挡住。
阮念的心跳骤停。她没听清题目,更不知道什么第三题。教室里开始有窃窃私语,她的助听器把那些细碎的笑声放大成刺耳的噪音。
"选C。"许沉突然说。
数学老师皱眉:"我没问你,许沉。"
"但她刚才小声说选C,您可能没听见。"许沉面不改色,"对吧,阮念?"
阮念连忙点头。老师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讲课。阮念长舒一口气,在笔记本上写下"谢谢"推给许沉。
许沉看了一眼,在下面补了句"不客气,同桌互助",还画了个拙劣的笑脸。阮念忍不住嘴角上扬。
放学时突然下起暴雨。阮念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她没带伞,助听器又怕潮湿。
"给。"一把黑色折叠伞递到她面前。许沉站在台阶上,雨滴已经打湿了他的肩膀。
"那你呢?"阮念问。
"我还有一把。"许沉晃了晃书包,"广播站备用的。"
阮念迟疑地接过伞:"明天还你。"
"不急。"许沉说完就转身冲进雨里,白衬衫很快被雨水浸透。他没告诉阮念,广播站根本没有备用伞。
回到家,阮念小心翼翼地把伞晾在阳台上。她翻开素描本,看着早上画的许沉侧脸,又添了几笔。在画纸角落,她写下今天的日期和一行小字:"开学第一天,遇到了一个温柔的人。"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许沉正对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发呆——那是教导处档案里阮念的证件照。照片旁的备注栏清楚地写着:"听力障碍二级,需特殊教育支持。"
许沉母亲是学校教导主任,昨晚他"偶然"看到了新生档案。真正吸引他的不是阮念清秀的面容,而是她的获奖记录栏——市作文大赛一等奖,题目是《寂静世界里的声音》。
"原来是她。"许沉轻声自语。他记得那篇作文,写一个听障女孩如何通过书本"听见"世界的色彩。当时他还跟广播站指导老师感叹,想认识这位作者。
窗外雨声渐歇,许沉翻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9月1日",然后是一行小字:"终于见到了那个把寂静写得比声音还动人的女孩。"
他同样不知道,第二天阮念会提早到校,在他桌子里放一包感冒冲剂——因为她"刚好多买了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