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蝉鸣在窗外渐渐沉寂,尼布甲尼撒合上书页,烛火在青铜烛台上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赫莱尔送来的安神汤还冒着热气,他端起碗时犹豫了一瞬——最近弟弟的态度转变太过突然,殷勤得近乎反常。但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他终究还是一饮而尽。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恍惚听见门轴转动的轻响。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尼布甲尼撒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他下意识想要坐起,却听见金属碰撞的哗啦声。冰冷的镣铐锁住他的手腕,铁链另一端深深嵌进石墙。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回荡,惊起一阵细碎的扑棱声。摸索着墙壁站起身,粗糙的砖石硌得掌心生疼,尼布甲尼撒踉跄两步,额头撞上冰凉的铁栅栏。月光从头顶狭小的天窗漏进来,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光影,他这才看清四周的景象:布满青苔的石壁,锈蚀的铁窗,还有墙角堆积的稻草——分明是座地牢。
记忆如潮水涌来。昨夜喝完安神汤后,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眠。马车事故、混乱的叫喊、还有赫莱尔焦急的声音...都是骗局!尼布甲尼撒拽动铁链,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赫莱尔!你给我出来!”
脚步声从螺旋楼梯传来,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赫莱尔提着油灯走进来,金色瞳孔在阴影中闪烁,像是两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银甲,只是腰间多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
“哥哥,你醒了。”他的声音温柔得可怕,仿佛他们还在童年的庭院里玩闹。油灯照亮角落的木桶与陶碗,尼布甲尼撒这才发现,地上散落着几块硬面包。
“你疯了?”尼布甲尼撒冲向铁栏,铁链勒进皮肉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放开我!这是叛国!”
赫莱尔将油灯挂在墙上,倒影在石壁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叛国?我只是在履行誓言。”他举起手中的密信,羊皮纸上暗红的字迹在火光中仿佛凝固的血,“三天前,有人在你常去的茶室布下起爆符;昨天,你的贴身侍卫被发现死在马厩——”
“所以你就把我关在这里?像囚禁罪犯一样?”尼布甲尼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根本是想独揽大权!父亲醒来后,一定会...”
“父亲醒不过来了。”赫莱尔突然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密信飘落在地,他伸手想要触碰铁栏后的兄长,却被尼布甲尼撒一巴掌拍开。“医师半个月前就下了定论,但我不敢告诉你...你太容易相信别人,太容易把后背暴露给敌人。”
尼布甲尼撒感觉血液都凝固了。窗外传来夜枭的长鸣,混着赫莱尔沉重的呼吸,在狭小的地牢里编织成一张窒息的网。他想起这些日子的争吵,想起弟弟深夜伏案处理政务的背影,想起赫莱尔说“等父亲醒来”时那抹转瞬即逝的悲伤——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放我出去。”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比怒吼更令人心惊,“赫莱尔,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哥,就打开这扇门。”
赫莱尔弯腰捡起密信,钥匙串在腰间叮当作响。他后退两步,最后看了眼铁栏后的兄长,油灯的光芒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尼布甲尼撒完全笼罩在黑暗中:“等风头过去...我会亲自接你回家。”
铁门重重关闭的瞬间,尼布甲尼撒扑到铁栏前。铁链崩到极致,他望着那盏渐行渐远的油灯,终于明白所谓的保护,不过是场精心策划的噩梦。潮湿的墙壁渗出寒意,他跌坐在稻草上,听着自己急促的喘息在空旷的地牢里回响,宛如困兽最后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