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灯笼在寒风中摇晃，橘色光晕被吹得支离破碎，在栖梧殿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殿外的槐树枯枝在风中发出呜咽，仿佛在为这座荒废许久的宫殿悲鸣。水清漓望着匾额上剥落的金漆，指尖抚过青砖上蜿蜒的霉斑，雪松与海盐的气息混着潮湿腐味扑面而来。檐角垂落的蛛网在风中轻轻摇晃，接住了从破损瓦缝中滴落的雨水，啪嗒啪嗒砸在石阶上，惊起几只蜷缩的潮虫，它们慌乱地钻进砖缝，像是预感到即将发生的风暴。
"主子，这屋子湿气太重，当心您旧伤复发。"青崖单膝跪地，手掌贴在青砖地面，眉头拧成川字，"地砖下积水都快漫出来了，墙角霉斑爬得比城墙还高。哪怕摄政王府最普通的偏房，也比皇宫最华丽的地方华丽几百倍，您何苦如此？"他说着，用力扒开墙角一团发霉的稻草，露出下面黑褐色的水渍，"您看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堵塞了排水口。"
水清漓倚着廊柱把玩冰玉坠，拇指摩挲着坠子边缘王默刻的小字。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他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的蟒纹泛着冷光。这场看似落魄的处境，实则是他以退为进的谋略——故意接受江明远安排的简陋居所，正是为后续布局埋下伏笔。"江明远想给我下马威。"他唇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冷笑，冰玉坠在指间划出半道银光，"你待会儿别出手，看我亲自料理。
青崖嘟囔着："主子，您何必让我出面？您亲自动手，还不是弹指间的事？
"你不懂。"水清漓望向御花园方向，那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桃花香，眼神渐渐变得悠远而哀伤，"上一世，王默以为是江明远在战乱中救了她。其实那致命一箭，本该穿透她的咽喉。是我拼尽全力操控水流改变箭的轨迹，却因灵力透支不得不去边疆养伤。等我归来时，江明远早已抢先一步，将救命之恩揽到自己身上。"他握紧冰玉坠，指节泛白，"我看着她满心欢喜地奔向江明远，看着他们携手站在宫墙之上。她望向江明远的眼神那样炽热，我又怎么忍心告诉她真相？只能选择成全。"
他顿了顿，声音重新变得坚定："可这一世，我不会再退缩。王默天性良善，见不得弱者受苦，我要让她真正看清谁才值得托付。有些戏，得慢慢演。"这番话语暗藏深谋远虑，他早已算准利用人性弱点，以弱势姿态激发王默的保护欲。
青崖恍然大悟，摇头叹道："原来您这些年藏得这么苦......不过这次，属下一定帮您得偿所愿！"
话音未落，院门轰然被踹开，江明远领着十几个侍卫踏入庭院。他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晃，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却掩不住眼底的阴鸷。"听说摄政王喜欢接地气，本公子特意选了这风水宝地，可还满意？"他故意拉长语调，靴尖踢飞脚边一块松动的青砖，"毕竟有些人啊，得早点习惯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摄政王屈尊陋室，可要习惯？"江明远的声音裹着嘲讽，佩刀在月光下划出森冷的弧光，"这栖梧殿年久失修，倒配得上凤君大选的失败者。"他身后侍卫们立刻散开，甲胄摩擦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其中一名侍卫故意将长矛重重杵在地上，溅起一片泥点。
青崖猛地踏出一步，布靴重重碾过地上的积水，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碎成银珠："江公子好大的威风！"他扯开领口露出狰狞的旧伤疤，布满老茧的手按在刀柄上，"我青崖虽是个护院，也容不得你在这儿撒野！不过是靠着祖辈的荫庇，也敢在摄政王面前放肆？真当我们王府的人是吃素的？"
"护院也配和本公子说话？"江明远冷笑一声，"给我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让他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
话音未落，青崖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他身形灵活地避开侍卫们的刀光，一边躲闪一边嘲讽："就这两下子？还不如王府后厨的帮工！你这花拳绣腿，也配在皇宫里丢人现眼？"掌心凝聚的劲道狠狠劈向对方手腕。"咔嚓"几声脆响，侍卫们惨叫着丢下兵器，抱着骨折的手腕在地上打滚。其中一人疼得满地乱滚，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杂种，敢伤我......"
江明远瞳孔骤缩，长剑出鞘直指青崖咽喉："下贱东西！今天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剑尖上还挂着一滴清晨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青崖一个侧身避开，同时大声喊道："主子，您瞧这江公子，输不起就动真格的！这就是所谓的名门之后？"他故意卖个破绽，后背重重挨了一剑，闷哼一声往前栽倒："江明远，你身为朝廷命官，竟在皇宫内动用私兵，就不怕陛下治你的罪？就凭你这点手段，还想和摄政王争？做梦吧！"
水清漓眸光一冷，正要动手，却见青崖冲着他微微摇头。他心领神会，突然踉跄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石柱上。袖中暗涌的水流悄然染红衣襟，他捂着胸口，声音虚弱："江明远......你我同为候选人，何必赶尽杀绝......大家都是为了朝廷，何苦自相残杀？"
"装模作样！"江明远踢开脚边侍卫的尸体，剑尖挑起水清漓下颌，"真以为我看不穿你的把戏？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在我面前耍？
水清漓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江明远月白锦袍上："你......你会后悔的......告诉王柔，北疆的防线......已经......"他声音戛然而止，身子软软垂下，指尖还保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
"主子！"青崖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指着江明远怒斥："你敢伤摄政王，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江明远嫌恶地擦了擦溅血的剑身："不过是个护院，也敢与本公子作对？来人，把这两人丢去乱葬岗！给我扔得远远的，别脏了皇宫的地！"
就在侍卫们上前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灯笼晃动的光晕。江明远脸色骤变，慌忙将佩剑收入鞘中。御花园方向飘来熟悉的桃花香，他握紧腰间玉佩，对着侍卫们低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把这里收拾干净！要是被陛下看到，你们都得掉脑袋！"
王默提着裙摆跑来，绣着金线的广袖扫过满地狼藉。她发髻上的东珠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摇晃，发间的桃花簪子都歪了几分，脖颈间还戴着江明远送她的翡翠项链，那是救命之恩的定情信物。她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水清漓，凤冠上的东珠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摇晃，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发颤，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踩到地上的血迹，绣鞋上立刻晕开深色痕迹，目光却下意识地望向江明远。
青崖挣扎着跪起，故意让伤口的血滴落在青砖上："陛下救......救主子！江公子说摄政王不配住在栖梧殿，还......还带人动手，主子为了护着我......才......"他说着，又咳出一大口血沫，溅在王默的裙角上。
江明远扑通跪地，玉冠歪斜，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陛下明鉴！是水清漓先动手伤人，臣等只是自卫！那日臣在御花园拾到陛下遗落的香囊，正准备送来，却听闻此处打斗声......"他从袖中掏出绣着桃花的香囊，正是王默今早丢失的物件，"臣担心陛下安危，才仓促赶来！"
王默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探水清漓鼻息。雪松与血腥气混在一起扑面而来，她望着少年染血的唇色，想起三年前微服私访时，那个曾为救落水孩童浑身湿透的摄政王。那时他也是这样苍白着嘴唇，笑着说"不过小事"。可此刻江明远手中的香囊，又让她想起城破时，那个在箭雨中将她护在身下的身影。
水清漓睫毛颤动，虚弱地睁开眼，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陛下......别为难江公子......是我......想邀江公子叙旧，言语不合才......"他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王默的金线袖口。
"宣太医！"王默猛地起身，声音不自觉拔高。她弯腰将水清漓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咬牙将他扶起。水清漓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玄色蟒袍上的血渍晕染开，在她的金线广袖上印出深色痕迹。"别怕，有本宫在。"她轻声安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余光却仍时不时看向江明远。
"若摄政王有什么闪失，本宫拿你江家满门问罪！"她转头盯着江明远，凤目里寒芒闪烁，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但念在你......护驾有功，今日之事暂不追究。"
"谢陛下！"江明远磕头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与水清漓藏在王默肩头的冷笑在空中相撞。
栖梧殿的灯笼在风中明明灭灭，将江明远得意的身影拉得很长。而水清漓被扶着离开时，掌心悄然滑落半枚染血的冰玉坠，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无声诉说着这场环环相扣的精妙布局，如何将局势导向他预期的方向。青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低声嘀咕："主子真实将陛下的性格摸的透透的，陛下还是心软，不过主子这步棋......"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又看了眼江明远手中的香囊，摇头笑着跟了上去。远处，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叫声，为这场精心策划的戏码画上了一个诡谲的注脚，而御花园的桃花香里，早已掺杂了爱恨的复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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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一章，已经更新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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