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倒下了。
那具曾裹挟着无尽阴冷与威压的高大身躯,此刻如同被风暴折断的桅杆,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邓布利多的漂浮咒让他落地时显得轻缓,却更凸显了那触目惊心的死寂。蜡黄的脸庞已彻底失去人色,呈现出一种石像般的灰败,嘴角蜿蜒而下的黑血如同凝固的墨痕。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胸膛起伏,都伴随着喉间溢出细微的、带着血沫的“嗬嗬”声,仿佛破旧风箱最后的挣扎。生命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身上流逝。
邓布利多蹲在斯内普身边,枯瘦的手指搭在他冰冷的手腕脉搏处,那向来睿智平和的蓝眼睛此刻盛满了沉重的悲悯与一丝罕见的凝重。他魔杖尖端持续流淌出温暖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如同涓涓细流注入斯内普干涸的躯体,勉强维系着那缕微弱的生机。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徒劳的拖延。誓言逆转的反噬,如同跗骨剧毒,已彻底摧毁了他的根基。
“波比!”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目光投向门口脸色煞白的庞弗雷夫人,“西弗勒斯需要最高级别的生命维持和灵魂稳定魔药!立刻!不计代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病床上气息奄奄的德拉科,“还有马尔福先生…他的状况同样刻不容缓。”
庞弗雷夫人如梦初醒,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转身冲向药柜,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哈利瘫坐在墙角,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精神世界如同被飓风扫荡过的废墟,残留着被诅咒意志冲击的剧痛和强行施展极致摄神取念带来的撕裂感。他粗重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额发。指尖那两块鲜红的诅咒印记,依旧传来阵阵清晰的搏动感,但与德拉科灵魂深处那团暗红诅咒核心的强烈、直接的连接…消失了。一种沉重的、空落落的茫然包裹着他,仿佛失去了某种锚定的坐标。他看着濒死的斯内普,看着昏迷的德拉科,看着邓布利多凝重的侧脸,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脏。斯内普赌上性命的斩断,究竟换来了什么?
病床上,德拉科的状态比斯内普更加直观地诠释着“崩坏”。
左臂那处被诅咒侵蚀的创面,在狂舞的荆棘肉芽枯萎脱落后,露出了下方如同被强酸反复腐蚀过的、深可见骨的恐怖景象。焦黑的肌肉组织翻卷着,边缘呈现出不祥的灰败色,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从创口深处不断渗出,带着浓烈的铁锈与腐败混合的腥甜气味。这种渗出并非缓慢,而是如同泉涌,迅速浸透了身下厚厚的纱布和床单,形成一片不断扩大的、令人心悸的暗红湿痕。
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停滞,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如同破笛漏风般的嘶鸣。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白,皮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却仿佛失去了血液流动的活力。淡金色的头发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枯萎的稻草贴在汗湿冰冷的额角。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体温——庞弗雷夫人匆忙中放置在他额头测试的魔法温度计,水银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冰点以下!这不是受伤,而是生命本源正在被那失去直接束缚、却依旧盘踞在灵魂深处的诅咒核心疯狂吞噬、冻结!
布满傲慢或痛苦的脸庞,此刻只剩下彻底的空白与沉寂。灰蓝色的眼睛无力地半睁着,瞳孔涣散失焦,倒映着天花板的阴影,却没有任何光亮。仿佛灵魂之火已被彻底吹熄,只留下一具被诅咒之力从内部蛀空的躯壳。
“梅林的胡子…”庞弗雷夫人抱着几个水晶瓶跑回来,看到德拉科的状态,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哭腔,“校长!他的身体…他的核心魔力循环…正在彻底崩溃!常规治疗…完全无效了!”她看着那如同泉涌的暗红渗液和急速下降的体温,眼神充满了绝望。
邓布利多缓缓站起身,目光从斯内普身上移开,落在德拉科那具正在迅速“死亡”的躯体上。他那双能洞悉世事的蓝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沉重的抉择,深切的悲悯,以及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决绝。
“常规无效…”邓布利多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重量,“那么…就只有非常之法了。”
他的目光转向哈利,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哈利,我需要你。”
哈利猛地抬头,绿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的手,”邓布利多指向哈利那带着鲜红诅咒印记的左手,“按在马尔福先生的心口。现在。”
哈利的心猛地一沉!触碰德拉科?在诅咒核心刚刚被斩断束缚、对方身体濒临彻底崩溃的此刻?这无异于玩火自焚!但他看着邓布利多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德拉科急速流逝的生命体征,一股沉重的、无法逃避的责任感压倒了恐惧。
他咬着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到德拉科床边。无视庞弗雷夫人担忧的眼神,他伸出那只带着鲜红印记的左手,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缓缓地、坚定地按在了德拉科冰冷汗湿的胸膛正中央——那个曾经闪烁着牢不可破誓言印记的位置!
触碰到德拉科冰冷皮肤的瞬间!
“呃!”哈利和昏迷的德拉科同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哈利指尖的诅咒印记如同被点燃的炭火,爆发出灼人的刺痛!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吞噬意志的能量,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顺着他的指尖疯狂涌入!额头的伤疤再次传来尖锐的抽痛!
而德拉科的身体,在哈利手掌按下的瞬间,如同被通了微弱的电流,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那半睁的灰蓝色瞳孔似乎有极其短暂的聚焦,倒映出哈利近在咫尺的脸,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涣散。但他心口的位置,皮肤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
“波比!书!”邓布利多厉声道,同时魔杖猛地指向病房中央的地面!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在地板上刻印出一个复杂玄奥的、由无数荆棘与心脏图案交织的魔法阵!阵纹闪烁着不祥的血色光芒!
庞弗雷夫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她的魔药箱最底层,取出一本被厚厚魔法锁链缠绕的、封面是暗沉黑曜石颜色的巨大书籍——正是德拉科在禁书区拼死想要拿到的《布莱克谱系与血脉秘辛》!她口中念动复杂的解咒,锁链应声脱落。邓布利多魔杖一引,厚重的书页在无形的力量下哗啦啦地翻动,最终停在一页绘满扭曲荆棘、中心是一颗滴血心脏的诡异图案上!图案下方是用暗红色墨水书写的古老魔文。
“以共生之血为引,以诅咒之印为桥…”邓布利多开始用低沉、古老、充满力量感的音调吟诵书页上的魔文,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引动着病房内魔力的共鸣,“…唤醒沉寂之核,重塑荆棘之径…”
随着他的吟诵,哈利感觉按在德拉科心口的手掌变得滚烫!他指尖的诅咒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红光!德拉科心口的皮肤下,那微弱的光芒再次亮起,并且越来越清晰——一个由暗红诅咒之力构成的、荆棘缠绕的心脏轮廓正在艰难地凝聚、显现!
“不!住手!你们在对他做什么?!”一个凄厉绝望的女声在病房门口炸响!
纳西莎·马尔福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白色幽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显然收到了某种紧急传讯,保养得宜的金发凌乱不堪,华丽的袍子上沾着灰尘,那张与德拉科肖似的美丽脸庞此刻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她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儿子那惨不忍睹的状态,看到了哈利的手按在德拉科心口那诡异的红芒,看到了地上濒死的斯内普和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荆棘法阵!
“你们在谋杀他!用邪恶的黑魔法!”纳西莎发出泣血般的尖叫,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水晶瓶——里面是粘稠如活物的暗绿色液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她不管不顾地就要砸向魔法阵中央!
“除你武器!”邓布利多反应快如闪电,魔杖一点,纳西莎手中的水晶瓶瞬间脱手飞出!
然而,就在水晶瓶脱手的刹那,纳西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猛地扑向病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哈利,试图将他从德拉科身上推开!“放开我儿子!你这肮脏的——”
纳西莎的撞击来得又快又狠!哈利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歪,按在德拉科心口的手掌瞬间偏移!
就在这手掌偏移、连接即将中断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德拉科心口那凝聚的荆棘心脏轮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力从中爆发!
“啊!”哈利偏移的手掌被这股力量强行吸回,死死地按回原位!同时,他感觉一股冰冷狂暴的洪流顺着手掌猛地倒灌回自己体内!更恐怖的是,他左胸心脏的位置,皮肤下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烙印!
“呃啊啊啊——!!!”昏迷的德拉科爆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垂死的天鹅!他心口的位置,那暗红的荆棘心脏轮廓彻底凝实、具现!一个清晰无比、由无数细密荆棘缠绕而成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的暗红色心脏烙印,深深地、永久性地烙印在了他苍白冰冷的胸膛皮肤之上!
与此同时,哈利的左胸心脏位置,同样传来一阵灼烧灵魂的剧痛!一个与德拉科胸口烙印一模一样的、只是颜色略淡的荆棘心脏烙印同步浮现出来!两个烙印之间,仿佛有无形的荆棘锁链瞬间绷紧!
暗红的光芒渐渐收敛。
德拉科弓起的身体重重摔回病床,彻底失去了声息。胸膛微微起伏,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滑向冰点。左臂那恐怖的创口,渗出的暗红液体速度明显减缓,颜色似乎也变浅了一些。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胸口那个搏动着的荆棘烙印,如同一个邪恶的引擎,在吞噬他生命力的同时,又散发着一种扭曲的、维持着最低限度生机的冰冷能量。
哈利踉跄着后退几步,捂着左胸心脏位置,那里新生的烙印传来阵阵灼痛,与指尖的印记、额头的伤疤形成三重痛苦的共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条冰冷而坚韧的荆棘锁链,已通过这两个烙印,将他和德拉科的心脏死死连接。德拉科体内那沉寂却依旧存在的诅咒核心的每一次搏动,都像冰冷的锤子敲打在他的灵魂上。痛苦依存并未消失,而是以更深入、更永久的方式刻入了他们的生命本源。
纳西莎被邓布利多的束缚咒定在原地,她看着儿子胸口那妖异的荆棘烙印,看着哈利心口同步浮现的烙印,美丽的脸庞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彻底扭曲,泪水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哀鸣。
病房内一片死寂。
只有两个荆棘心脏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活物般同步地、微弱地搏动着,发出无声的宣告:诅咒的枷锁被斩断,却以更深的烙印和永恒的共生为代价。荆棘之心已成,痛苦与命运,将如同缠绕心脏的荆棘,至死方休。斯内普的牺牲、邓布利多的决断,最终将德哈二人推入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