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人海如潮,夕阳的余晖穿过矮墙,斜射在学生们的发梢,一头金发格外耀眼。
夏斐自顾自地从校门口出来,数着剩下的6块零钱,朝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喂,听说车站旁新开了一家花店,老板特别帅,一会去看看?”
“我也听人说了,据说还有一头红发。”
“真假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也不远。”
“走走走!”
周围的同学激烈的讨论着新开的花店的老板,今天课间好像也听到有人在说?好像还是从英国回来的?叫……
“vein。”身后响起了一道清冷的男音。
夏斐转过头去。
不知是今天的阳光太耀眼,还是公交车站牌的反光,夏斐有些睁不开眼,明晃晃的亮光刺激的他打了个喷嚏。
“啊嚏!”
正在说话的男人缓缓转过头来,一头红发热烈又张扬,长长的辫子搭在他的肩上,与另一边的中国结耳坠相得益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便又转了回去。
好帅……
“那我先走了。”刚才叫他的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抬脚便出了门,手捧一束玫瑰,上了一辆轿车。
那个叫vein的老板转身进了店里。
坐公交车只要1块钱,还剩5块钱……应该可以买朵花吧?买一朵会不会显得太抠门了……
夏斐正纠结着,这可是他明天的早饭钱,哦,对,还有午饭。
他在站牌下走来走去,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肯定很傻。
最后,他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我的第一位小客人。”夏斐盯着他的脸看呆了。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这个人的脸简直比他的头发还张扬,此时一双狐狸眼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嗯?同学?”见他不说话,萧未影俯下身,轻轻叫了他一声。
“啊,你,你好……我,我叫夏斐。”夏斐话一出口就想一巴掌扇死自己,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喂,你是来买花的,自我介绍个毛啊!夏斐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哼~”萧未影觉得这个小朋友很有意思啊,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一上来就盯着自己看,结果开口竟然说了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萧未影,英文名是vein。”他憋着笑说道。
“我……我想买朵花。”夏斐感觉自己的脸仿佛烧了起来,低下了头,攥紧了口袋里的5块钱。
“我这里几乎有所有市面上买得到的花,您可以随便挑。”萧未影错开身。
他身后的花团锦簇,就这样,硬生生的、疯狂的钻进了他的眼。
好多花他没有见过,连名字都闻所未闻。转了一圈,他最后停在了一朵玫瑰前。
丝绒质地的红艳花瓣上还沾着刚喷上去的水雾,华贵又朦胧,在灯光照耀下微微泛着光泽,它就这样疯狂的盛开着,无人问津,孤零零的。
“这是最后一朵了。其他的99朵都被刚才那个买走了。”萧未影想起刘枭,不禁失笑,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玩味。人过个生日还送99朵玫瑰,真够土的,活该他追不到呢。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第一个客人吗?”夏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小失落,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吗……
“你当然是。”
“可他不是买了99朵吗?”
“哦——他不算人。”
……
看来他们应该是朋友吧?
“它一朵孤零零的留在这里,怪可怜的,那我就要它了吧?”夏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逛了大半天,最后只买了一朵花,他的自尊心不断地敲打着他,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好的,那我帮您包起来。”萧未影拿起花,转身进了工作台。
“那个,我还没问,这个多少钱?”
“它很幸运,遇到了你。”萧未影勾起嘴角,“你也很幸运,因为你是本店的第一个客人,所以,”他顿了顿,“这朵花送给你。”
夏斐所有的尴尬与窘迫,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不可置信,从小到大自己没有这么好运过。
“谢谢老板!”夏斐接过包装好的花,余光瞥见在车站停留的公交,匆忙道了谢,便跑了出去。
看着车子开远,萧未影才走入茶水间,将刚刚藏起的一大捧玫瑰抱了出来,重新插回了那个瓶子。
帮人解围的事,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干?从来都只有他拆人台子的份儿,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刘枭要是在旁边,估计得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吧?
“呵,真是有趣。”最后一朵玫瑰被他插入了另一只小巧又精致的花瓶,摆放在工作台上。
夏斐下了车,看着眼前破旧的小区,如同贫民窟一般,突兀的隐藏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之中。
他想把花藏进书包里,却发现根本装不下,于是把它背在了背后藏起来。钥匙艰难地插进锁孔,锈迹斑斑的锁转动起来,“吱呀”一声,门开了。
“小斐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
夏斐看见妈妈,有些心虚,他今天差点拿饭钱买花了。
“小斐?”夏母关切地喊了一声。
“啊?哦!好好,我马上就来!”夏斐急忙向卧室走去,原以为可以躲过一劫,就在他离卧室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个粗犷又沙哑的声音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宿醉刚醒过来的夏父盯着夏斐背后书包下露出的一角鲜红。
夏斐停下了脚步。
“拿出来!”夏父习惯性的命令道。
“不。”夏斐把花护在身后。
“你说什么?!”夏父有些不可置信,这小兔崽子想造反?
夏父站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擀面杖:“你再他妈说一遍!”
夏母见势头不好,忙上前要拦:“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她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夏斐,“小斐,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快跟爸爸认个错。”
夏母的眼神里有些哀求,她最怕他跟那人起冲突。
夏斐最受不了她这种眼神,只要她一露出这种眼神,不管他有多不情愿,他也会跟那个酒鬼低头。
“对不起。”
夏父似乎并不满意:“你跟谁道歉呢?你们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啊?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
他都认错了还想要他怎么样?
夏母赶紧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小斐也道歉了,还是快洗手吃饭吧。”说着便转身去推夏斐,两人刚走一步,夏母便发出一声惨叫。
夏斐赶紧回头,就看见他妈被那人拽着头发:“老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他妈的,老子最近对你太好了是吧?”扬手便要落在她脸上。
夏母闭上眼,已经对此麻木了,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夏斐正一只手拿着玫瑰,一只手攥着夏父的手腕。
“狗杂种,你他妈撒手!老子给你脸了是吧!”夏父气的脸都扭曲了。
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像他在公园发传单时看到的沙皮狗。
真丑。
夏斐想着想着竟然笑了出来,那一声讥笑在安静的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夏父恼羞成怒:“你!你笑什么!”
夏斐轻蔑地嘲讽,丝毫不加掩饰:“我是狗杂种,那——你是什么?”
狗都不如。
夏父此时气得连脸上的肥肉都在发抖:“不孝子,敢骂你爹?!好!好得很!你他妈翅膀硬了是吧?来来来,我看咱俩今天谁更硬!”他撒开了扯着头发的手,抄起刚放下的擀面杖。
“求你了,别。”夏母跪了下去,拉着夏父的衣角,泪流满面,疯狂摇头。
“妈,你起来。”夏斐把花放在桌上,弯下腰去拉夏母,“妈——哼……”夏斐闷哼一声。夏父刚才那一棍子打在了他的背上。
夏母慌着起身去看他伤哪了:“小斐,小斐,你别吓妈妈啊。你伤哪了,妈妈看。”
夏父做势又要打,夏母立刻把夏斐护在身后:“有什么你冲我来,别打孩子!”
夏斐站起来安抚了他妈几句,就站在了前面与夏父对视,准确来说是俯视:“你再动她一下试试。”目光冰冷得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大义灭亲。
夏父平时顾忌他长大了,自己不是对手,这时往往就松口了,但今天或许是酒精上头,竟然毫不退缩:“你还管到你老子头上来了!”
夏斐温柔地朝夏母看了一眼,让她安心:“妈,你先进房间。”
夏母哭着哀求:“不,不不行,小斐,你别跟他打,你会受伤的。”
“妈,他打不过我。”夏斐避开她哀求的眼神,硬是把她推进了房间。
“咔哒”,门锁上了。
“来吧。”夏斐把书包和校服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活动了几下手腕。
打斗的声音、东西砸在墙上的声音、玻璃碎掉的声音、女人嘶哑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处贫民窟的安眠曲,随着人们睡着,渐渐落下了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