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必须参加这个晚宴。"
张极调整着领带,从镜子里看着靠在门框上的张泽禹。三天过去了,那个月光下的电话依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剑。
"苏家特意邀请我们参加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张泽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如果不去,会显得..."
"显得什么?"张极转过身,"显得我不够尊重那个把你锁在柜子里的老混蛋?"
张泽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直白刺痛:"至少...表面上..."
"好。"张极突然决定,"我们去。"
张泽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真的?"
"真的。"张极走近他,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带,"我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读,而张极故意没有说明是哪种。张泽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没有追问。
苏家别墅灯火通明,豪车停满了前院。走进大厅时,张极能感觉到张泽禹的手臂在自己掌下微微发抖。
"放松。"张极低声说,"有我在。"
这句话似乎起了反效果——张泽禹的脊背绷得更直了,脸上挂起那种张极熟悉的、用于社交场合的完美微笑。但这次,张极能看穿面具下的紧张。
"哎呀,看看谁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迎上来,夸张地张开双臂,"我们的小泽禹和新婚丈夫!"
张泽禹微微颔首:"二姨。"
女人上下打量着张极,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张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泽禹这孩子没给您添麻烦吧?"
"当然没有。"张极的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他很完美。"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假笑更甚:"那是自然!虽然这孩子从小笨手笨脚的,但我们苏家的教育..."
"张总!"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这场虚伪的对话。苏明——苏氏集团的掌门人,张泽禹的父亲——大步走来,脸上挂着商人特有的热络笑容,"欢迎欢迎!"
张极冷淡地握了握那只伸过来的手。近距离看,苏明比照片上更加高大威严,眉宇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张极不自觉地看向张泽禹——那个瘦弱的身影站在一旁,像是下意识地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泽禹,去帮你母亲招待客人。"苏明随意地摆摆手,仿佛在吩咐一个佣人。
张泽禹低头:"是,父亲。"
张极皱眉:"他的母亲不是已经..."
"继母。"张泽禹轻声解释,随即转身融入人群。
接下来的半小时,张极被苏明和他的长子苏景浩拉着周旋于各种商业伙伴之间。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目光却不断搜寻着张泽禹的身影。
终于,在餐厅角落,他发现了张泽禹。一个穿着佣人制服的中年妇女正对着他说什么,表情刻薄。张泽禹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盘食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张极借口去洗手间,悄悄靠近。
"...以为嫁出去就了不起了?"佣人讥讽的声音传来,"别忘了你是什么东西。夫人说了,今晚你要好好伺候大少爷的客人,明白吗?"
张泽禹的声音很轻:"李婶,我现在是张家的..."
"张家?"佣人冷笑,"你以为那个张总会真心对你?谁不知道他只是碍于情面才娶了你这个..."
"这个什么?"
张极的声音让佣人猛地转身,脸色瞬间惨白:"张、张总!我只是..."
"只是侮辱我的丈夫?"张极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附近几个人转头看过来。
张泽禹惊慌地看向张极,眼中满是恳求——别闹大,他在无声地祈求。
但张极已经受够了。他上前一步,直接拿过张泽禹手中的盘子放在一旁,然后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我想我妻子不需要'伺候'任何人。尤其是你们苏家的人。"
佣人结结巴巴地道歉,但张极已经拉着张泽禹离开了。他能感觉到掌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们去向老爷子道个贺,然后就离开。"张极低声说。
张泽禹没有反对,但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向苏老爷子祝寿的过程简短而尴尬。老人只是冷淡地点点头,目光甚至没有在张泽禹身上停留一秒。而张泽禹的继母——一个比张泽禹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则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红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线。
"我们走吧。"祝寿结束后,张极低声说。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苏景浩——张泽禹的大哥——拦住了去路:"弟弟,这么快就要走?我们还没好好聊聊呢。"
张泽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大哥..."
苏景浩比张泽禹高出半个头,身材魁梧,眼中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爸爸让我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张极一眼,"三天期限快到了。"
张极感到张泽禹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猛地收紧。
"什么约定?"张极直接问道。
苏景浩假笑:"只是些家事。对吧,弟弟?"
张泽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走吧。"张极冷冷地说,拉着张泽禹绕过苏景浩。
回程的车上,沉默像一堵厚墙横亘在两人之间。张极能感觉到副驾驶上的张泽禹正在崩溃边缘——他的呼吸急促而不规则,手指紧抓着安全带,指节发白。
"所以,"张极最终打破沉默,"什么'约定'?"
张泽禹的睫毛颤动:"没什么重要的..."
"别对我撒谎。"张极的声音比预想的严厉,"三天前你在花园里打电话,我听到了。"
张泽禹猛地转头,眼中充满惊恐:"您...听到了?"
"一部分。"张极将车停在路边,转向他,"苏家威胁你什么?他们要你从我这里偷什么?"
张泽禹的嘴唇开始发抖,眼中的防线逐渐崩塌:"他们...他们要极锐科技东南亚项目的核心数据。说如果我不给,就..."
"就什么?"
"就公开我母亲车祸的照片。"一滴眼泪滑下张泽禹的脸颊,"那些...那些现场照片。他们说会证明妈妈是自杀的,是为了逃离我这个...累赘。"
张极的胸口一阵发紧。这比他想像的还要卑鄙。
"你相信他们?"
"我不知道!"张泽禹的声音突然崩溃,"妈妈去世那年我才十岁,我只记得她越来越不快乐,总是哭...那天她说要去买我的生日礼物,然后就..."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张极伸手想安慰他,却被张泽禹猛地躲开。
"为什么不告诉我?"张极问道,声音柔和了些。
"告诉你什么?"张泽禹突然笑了,那是一种破碎的、绝望的笑,"告诉你我的家人多么恶心?告诉你我每天靠药物才能不崩溃?还是告诉你..."他的声音低下去,"我有多害怕失去现在的生活?"
张极愣住了:"你害怕...失去?"
"你知道被全世界抛弃是什么感觉吗?"张泽禹的眼泪无声地流淌,"妈妈走后,我在那个家里就像空气一样。没有人看见我,除非他们想打我。没有人听见我,除非我在哭..."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然后突然,我有了一个家。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有人教我商业知识,有人在我发烧时照顾我..."
张极的心脏狂跳:"所以你不想冒险失去这些。"
"我怎么能?"张泽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你。但我也不敢反抗苏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刻,张极看到了张泽禹身上所有的伤痕——不仅是手腕上的那些,还有更深处的、看不见的创伤。那些被锁在柜子里的夜晚,那些无人回应的哭泣,那种根深蒂固的、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爱的信念。
"听着,"张极伸手,这次没有让张泽禹躲开,而是坚定地握住他的肩膀,"首先,我很抱歉。"
张泽禹抬起泪眼:"为...为什么?"
"为我一开始对待你的方式。"张极的声音异常清晰,"为我没有早点发现你经历了什么。为我说我们是'家人',却没有真正像个家人那样对待你。"
张泽禹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无法处理这些话的含义。
"其次,"张极继续道,"你永远不会失去现在的生活。永远不会。不是因为你是否服从苏家,而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不确定该如何表达那个刚刚在心中完全成形的真相,"因为我需要你。不仅仅是在厨房或书房,而是在我的生活中。"
张泽禹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怀疑覆盖:"您...不必这样说。我知道我们开始的协议..."
"去他的协议。"张极粗鲁地打断他,"我带你回苏家,就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反应。我想知道你是否会选择他们而不是我。"
张泽禹睁大眼睛:"您...您在测试我?"
"是的。"张极坦然承认,"而我看到的是一个宁愿承受巨大痛苦也不愿背叛我的人。一个值得我完全信任的人。"
张泽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再次涌出:"我不明白..."
"简单来说,"张极深吸一口气,"我...在乎你。远超过我原本预期的程度。"
车内陷入沉默。雨开始敲打车窗,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宁感。张极看着张泽禹慢慢消化这些话,看着那些话像阳光一样逐渐融化他眼中的恐惧。
"所以..."张泽禹小心翼翼地开口,"您不会...赶我走?即使我拒绝帮苏家偷资料?"
"不会。"张极斩钉截铁地说,"事实上,我正准备收购苏氏集团足够的股份,让他们再也无法威胁你或任何人。"
张泽禹倒吸一口气:"您...您在收购苏氏?"
"已经持有27%。"张极的嘴角微微上扬,"足够在董事会上制造一些麻烦了。"
张泽禹的眼中闪过一丝张极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温顺,不是克制,而是一种炽热的、近乎崇拜的光芒。但比那更深的,是一种初生的安全感。
"至于你母亲的事,"张极继续道,"我会找最好的私家侦探重新调查。如果那场车祸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没有说完,因为张泽禹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这个拥抱笨拙而用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张极僵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回抱住那个颤抖的身体。
"谢谢您。"张泽禹的声音闷在张极的肩膀上,"谢谢您看见我。"
张极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感受着那嶙峋的脊椎。这个拥抱与婚礼上那个敷衍的接触完全不同——这是两个灵魂真正相遇的时刻。
"回家吧。"当张泽禹最终松开手时,张极轻声说,"我们有很多事要讨论。"
重新发动车子时,张极意识到一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不再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不再是教授和学生,甚至不再是名义上的丈夫和妻子。他们现在是...伙伴。对抗这个世界的伙伴。
雨下得更大了,但车内的空气却前所未有地清新。张泽禹靠在座椅上,虽然眼睛还红着,但嘴角挂着一丝小小的、真实的微笑。
张极伸手打开暖气,然后,在换挡的间隙,他的手短暂地覆上张泽禹的手背。一个简单的接触,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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