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放弃谁是小弟!——张桂源
入侵者事件后的第三天早晨,杨博文在早餐桌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是左奇函优雅流畅的笔迹:
"抱歉今日无法共进早餐。议会紧急会议。书房有新到的《莫扎特书信集》初版,或许你会感兴趣。晚餐前回来。——Z"
杨博文用手指抚过那个简洁的"Z"签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音乐会那晚后,左奇函开始用这种方式与他交流——简短却体贴的便条,总是附上一些与音乐相关的惊喜。
《莫扎特书信集》确实躺在书房的书桌上,深蓝色皮革封面,烫金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个古董。杨博文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一张照片从中滑落——年轻的莫扎特在钢琴前微笑,照片边缘有褪色的墨水笔迹:"给我的朋友A.Z,1777"。
"A.Z"?杨博文皱眉思索。左奇函的缩写是Z.A...这难道是...不,不可能。照片看起来有两百多年历史,而左奇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虽然理论上吸血鬼可以活很久,但亲眼看到证据还是令人震撼。
他沉浸在书信集中,直到午餐时间莉莎来敲门才惊觉已经过去三小时。书中莫扎特描述创作《魔笛》时的挣扎让他想起母亲——她总说伟大艺术都诞生于痛苦之中。
"左先生来电话,说会议延长,可能赶不回来用晚餐。"莉莎端上午餐时告知,"他请您不用等他。"
杨博文点点头,掩饰住一丝莫名的失落。过去几天,晚餐成为他们之间最固定的交流时间。左奇函会讲述一些音乐史上的趣闻,而他则逐渐放下戒备,偶尔分享自己对某位作曲家的看法。
下午,杨博文决定探索图书馆的其他区域。之前他只关注音乐分区,现在他开始浏览历史区。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他发现了一排标着"血族史:机密"的羊皮卷。
手指刚触碰到最薄的那卷,身后就传来熟悉的雪松气息。
"好奇心会杀死猫。"左奇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调侃。
杨博文转身,惊讶地发现吸血鬼贵族看起来确实风尘仆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开,眼下有淡淡的阴影。原来吸血鬼也会显得疲惫。
"会议结束了?"杨博文问,故意忽略自己被抓到窥探机密的事实。
左奇函将羊皮卷推回原位:"暂时。刘勋坚持要召开长老会审判那两个入侵者,好像他们不是受他指使似的。"
"审判?"杨博文跟随左奇函走向休息区,"他们会怎样?"
"大概率是流放。"左奇函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递给杨博文一杯,"尝尝,人类也能喝的蜂蜜酒。"
杨博文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擦过左奇函的。那一瞬间的接触像静电般让他手臂汗毛竖起。他迅速抿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反应,甜中带辣的口感在舌尖扩散。
"关于你母亲,"左奇函突然说,"我欠你一个解释。"
杨博文握紧酒杯,指节发白:"现在要说了吗?"
左奇函走向窗边,夕阳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二十年前,我是维也纳爱乐协会的匿名赞助人之一。你母亲的才华...令人难忘。我提供了一些资源,帮助她获得国际演出机会。"
"所以你认识我?从小?"杨博文的声音微微发颤。
左奇函摇头:"不。我只在后台见过你几次,远远地。你母亲非常保护你的隐私。"他停顿了一下,"她去世那晚...本应是我去接她赴一场私人演出。但我被议会事务耽搁,派了司机去。"
杨博文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然后呢?"
"车子在半路遭遇袭击。"左奇函的红色眼眸在夕阳下像燃烧的炭,"不是普通劫匪,而是血族。等我赶到时..."
"她已经死了。"杨博文干涩地接上,"脖子上有两个孔。"
左奇函猛地抬头:"你看见了?"
"我在现场。"杨博文放下酒杯,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躲在车后座。他们...没发现我。"
左奇函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我一直以为你不在车上。警方报告说只有你母亲和司机..."
"我爬出来跑了。"杨博文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跑了很久,直到有人发现我。后来父亲来接我,说这是意外事故...没人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
书房陷入沉重的沉默。左奇函站在窗前,身影被拉得很长,几乎触及杨博文所在的沙发。
"凶手是谁?"杨博文最终打破沉默。
"我不确定。"左奇函承认,"但怀疑与刘勋有关。他当时正试图控制维也纳的音乐圈,而你母亲...拒绝了他的'赞助'。"
杨博文闭上眼,母亲最后那个微笑浮现在黑暗中——她弯腰亲吻他的额头,说"明天见,小星星"。那个明天永远没有到来。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睁开眼问。
左奇函走近几步,在距离他一米处停下:"我不确定你是否准备好面对这些记忆。而且..."他罕见地犹豫了,"我不想让你认为我买下你只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错误。"
杨博文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思绪纷乱。如果左奇函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这些年的仇恨至少有一部分错付了。这个认知让他既释然又迷茫。
"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左奇函轻轻放下酒杯:"因为刘勋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派手下潜入古堡不仅是为了探查你,更是向我发出挑战。你需要知道真相,才能理解即将到来的风暴。"
杨博文抬头看向吸血鬼贵族的脸。夕阳的余晖中,左奇函看起来不像传说中可怖的夜行生物,而更像一尊历经沧桑的古典雕塑,美丽而哀伤。
"风暴?"他轻声问。
"血族长老会明天召开。"左奇函的声音低沉,"刘勋指控我'过度亲近人类',违反了血族法则。如果我被定罪..."
"你会怎样?"
"最坏的情况,失去长老席位和所有财产。"左奇函平静地说,"包括你。"
杨博文的心跳突然加速:"那我呢?"
"按惯例,会被转卖给其他血族。"左奇函的目光变得锋利,"但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这个承诺让杨博文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暖意。他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需要我做什么?"
"明天晚上古堡有个社交活动。"左奇函走向书桌,"表面上是为了欢迎新晋血族,实际上是刘勋设的局。我需要你出席,但全程待在我身边。"
杨博文皱眉:"你想用我做诱饵?"
"不。"左奇函猛地转身,红眼睛灼灼发亮,"我想向所有人表明你的地位。在我身边,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
这个回答让杨博文哑口无言。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左奇函的收藏品或赎罪对象,但现在看来,吸血鬼贵族似乎赋予了他某种特殊地位。
"我该穿什么?"他最终问道,试图让语气听起来随意。
左奇函的嘴角微微上扬:"莉莎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不要听你母亲最后一次排练的录音?我刚找到那盘磁带。"
杨博文的心脏几乎停跳:"你...你有她的录音?"
"私人收藏。"左奇函走向一个古董柜,取出一台老式录音机,"不是很清晰,但..."
当母亲熟悉的琴声从扬声器中流淌而出时,杨博文感到眼眶发热。那是拉赫玛尼诺夫的《前奏曲》,母亲最拿手的曲目之一。录音质量确实不佳,但每个音符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他记忆深处上锁的房间。
左奇函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柔和。当最后一个和弦余音袅袅地消失后,杨博文站起身,走向角落里的那架三角钢琴。
"我可以..."他指了指琴键。
左奇函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杨博文坐下,深吸一口气,开始弹奏刚才听到的旋律。他的技巧不如母亲纯熟,但情感表达却出奇地相似——那种忧伤中带着希望的特质,那种让听众心碎的美丽。
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他抬头看向左奇函。吸血鬼贵族的表情让他屏住呼吸——那不是一个鉴赏家听到好音乐时的赞赏,而是一个人看到珍贵事物失而复得时的纯粹喜悦。没有伪装,没有社交面具,只有真实的、毫无防备的情感流露。
"你弹得..."左奇函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哽咽,"就像她。"
杨博文突然意识到,对左奇函而言,母亲不只是一个有才华的音乐家,更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被珍视的人。这个认知让他心中的某堵墙轰然倒塌。
"明天那个活动,"他轻声说,"我会参加的。"
左奇函微微颔首,眼中的红色似乎更加深邃:"谢谢你。"
当晚,杨博文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他起身走到窗前,发现花园里有个身影在移动——左奇函,独自在月光下漫步,身影孤独而优雅。吸血鬼抬头看向他的窗口,仿佛感应到了目光。即使隔着这么远,杨博文也能感觉到那双红眼睛中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将手掌贴在窗玻璃上。令他惊讶的是,左奇函做了同样的动作,仿佛他们之间有无形的联系。这个小小的默契让杨博文的心跳加速。他匆忙拉上窗帘,却无法控制脑海中浮现的想法:他开始期待与左奇函共度的每一刻了。
这种感觉既美妙又危险。
社交活动当晚,莉莎为杨博文准备了一套午夜蓝的丝绒西装,衬得他的眼睛更加明亮。左奇函则在门口等候,一身经典黑色燕尾服,银灰色领针在烛光下闪烁。
"准备好了吗?"吸血鬼贵族伸出手臂,是个古老的邀请姿势。
杨博文犹豫了一秒,将手轻轻搭上左奇函的前臂。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吸血鬼进行肢体接触。左奇函的手臂冰凉而坚实,像大理石雕塑,却有着生命的温度。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离开我身边。"左奇函低声提醒,然后推开大厅的双扇门。
眼前的场景让杨博文屏住呼吸。大厅被数百支蜡烛照亮,几十位衣着华贵的血族成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水晶杯中的深红色液体在灯光下闪烁,小型弦乐队在角落演奏着舒缓的古典乐。整个场景像是从十九世纪油画中走出来的——如果忽略那些在烛光下偶尔闪过的尖牙和红眼。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杨博文能感觉到无数评估的视线扫过自己,有些充满好奇,有些则带着赤裸的食欲。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掐住了左奇函的手臂。
"放松。"左奇函低声说,然后提高声音向众人宣布,"感谢各位光临。请允许我介绍杨博文先生,我的贵宾。"
这个称谓在宾客中引起一阵低语。一个"贵宾"而非"宠物"或"血奴",意味着特殊地位。
"左长老真是越来越幽默了。"刘勋从人群中走出,金色眼睛闪烁着恶意,"什么时候人类成了我们的贵宾?"
左奇函的表情纹丝不动:"我的宅邸,我的规矩,刘长老。"
刘勋冷笑一声,凑近杨博文嗅了嗅:"闻起来确实美味。特殊血型?还是..."
"够了。"左奇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连乐队都停止了演奏。"杨先生受我保护。任何对他的冒犯,就是对我的挑战。"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血族们交换着惊讶的眼神——一个长老公开宣称保护一个人类,这几乎是前所未闻的。
刘勋的表情变得阴沉:"议会明天见,左奇函。"他转身离去,金色长袍在身后翻飞。
其余宾客很快恢复了社交,但杨博文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左奇函带着他周旋于各个小圈子,始终保持着保护性的距离。每当有血族过于靠近或目光太过贪婪时,左奇函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退却。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杨博文在舞曲间隙小声问。
左奇函递给他一杯石榴汁:"不是怕,是尊重。我是现存最年长的血族之一,而且...我的能力有些特殊。"
"什么能力?"
"以后告诉你。"左奇函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现在,享受音乐吧。"
乐队开始演奏一首华尔兹。杨博文惊讶地发现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之一。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左奇函突然问,红眼睛里带着试探。
杨博文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不会跳女步。"
"没关系,"左奇函微笑,"我两种都会。"
他们滑入舞池,左奇函的手轻轻扶在杨博文腰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杨博文原以为自己会笨手笨脚,但在左奇函的引导下,他的步伐自然而然地跟上了节奏。
"你跳得很好。"左奇函低声称赞。
杨博文抬头,发现他们的脸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左奇函的眼睛在烛光下呈现出深邃的暗红色,像是融化的红宝石。一种奇怪的冲动让杨博文想再靠近一点,想探索那冰冷皮肤下的温度...
音乐突然停止。一个侍者匆匆走到左奇函身边低语几句。吸血鬼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抱歉,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他对杨博文说,"莉莎会送你回房。明天见。"
杨博文想追问,但左奇函已经快步离去。莉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杨先生,请跟我来。"
回房路上,杨博文注意到几个穿黑衣的人影在走廊尽头闪过。莉莎立刻改变路线,带他绕了远路。
"发生了什么?"杨博文问。
管家犹豫了一下:"刘勋的人试图进入禁区。左先生去处理了。"
"禁区?在哪里?"
"东翼的地下室。"莉莎简短回答,"您绝对不可以靠近那里。"
这个警告反而激起了杨博文的好奇心。东翼地下室藏着什么?为什么刘勋如此感兴趣?更重要的是,左奇函到底有什么秘密?
躺在床上,杨博文发现自己无法停止思考这些问题。更无法停止回忆那个未完成的舞蹈,和左奇函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温柔。窗外,月亮被乌云遮蔽,古堡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明天议会之后,一切都会改变——无论变好还是变坏。
而奇怪的是,杨博文发现自己最在意的不是自由或安全,而是左奇函会否平安归来。这个认知让他辗转反侧,直到黎明才勉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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