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让别人喜欢你,你得先喜欢你自己;想让别人接受你,你得先接受你自己。——向横
议会召开当天的清晨,杨博文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杨先生,左先生要求您立即去书房。"莉莎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不寻常的紧绷。
杨博文迅速穿好衣服,脑海中闪过各种可能性——议会提前了?刘勋又派人来了?还是左奇函改变了主意要送他走?
书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发现左奇函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肩线绷得笔直。晨光透过纱帘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银边。
"你找我?"杨博文出声示意。
左奇函转过身,杨博文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个陈旧的信封。吸血鬼的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红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议会提前到中午召开。"左奇函的声音异常平静,"在离开前,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杨博文走近书桌,警惕地看着那个信封:"什么东西?"
左奇函轻轻将信封推向他:"你母亲最后一场音乐会的后台通行证和门票。她...本来打算演出后给我的。"
杨博文的手指在接触到信封的瞬间颤抖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物品——一张烫金字的VIP通行证,上面印着"维也纳金色大厅,1999年12月31日",还有一张同场次的音乐会门票,座位号被用红笔圈出:A区12座。
"这是..."
"我的座位。"左奇函轻声说,"你母亲特意留的,为了让我看清她的手指技巧。"
杨博文翻到门票背面,发现一行娟秀的字迹:"给A.Z,今晚之后,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敏"
重要的事?母亲想告诉这个吸血鬼什么?杨博文的大脑飞速运转,然后突然停滞——如果左奇函有这场音乐会的门票,那么他当晚应该在现场。而在杨博文的记忆中,母亲离开音乐厅时是一个人上的车...
"你那天晚上在场?"杨博文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亲眼看着她...看着她..."
"不。"左奇函摇头,"我被议会紧急召去处理刘勋引发的一场危机,迟到了。等我赶到时,演出已经结束,而你母亲..."他停顿了一下,"已经离开了。"
杨博文死死盯着门票上的字迹,心脏狂跳。这解释太过完美,完美得令人怀疑。为什么左奇函现在才拿出这个证据?为什么母亲会对一个吸血鬼如此亲近,甚至留下私人留言?
"证明它。"杨博文猛地抬头,"证明你当时真的不在场。"
左奇函的红眼睛微微睁大:"什么?"
"吸血鬼应该有超强记忆力吧?"杨博文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告诉我,那天晚上音乐会的曲目顺序是什么?我母亲穿什么颜色的礼服?安可曲是什么?"
书房陷入死寂。左奇函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缓缓走向窗边,背对杨博文:"曲目以贝多芬的《艾格蒙特》序曲开场,接着是肖邦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中场休息后是拉赫玛尼诺夫的《音画练习曲》选段。你母亲穿深蓝色露背礼服,戴珍珠项链。安可曲是舒伯特的《即兴曲》D.899,因为一个小观众——我想那是你——在台下大声请求。"
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杨博文记得那晚自己确实喊过要听舒伯特,引得周围观众善意地笑起来。他的膝盖突然发软,不得不扶住桌沿。
"但你没有留下听完安可曲。"左奇函继续道,声音低沉,"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应该是你父亲——提前把你带走了。这让我很遗憾,因为我本想见见你。"
杨博文的呼吸变得急促。父亲确实在那晚中途带他离开,说是要赶午夜航班。他们根本没坐什么航班,而是直接回了酒店,第二天就收到了母亲出事的消息。
"如果你这么了解当晚的情况,"杨博文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你认识我母亲?"
左奇函终于转过身,红眼睛里流露出杨博文从未见过的痛苦:"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左奇函轻声说,"害怕你把我对你母亲的怀念误解为别的什么。害怕...你会恨我未能保护她。"
杨博文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他再次低头看那张门票,母亲的字迹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二十年来,他一直以为母亲是被吸血鬼杀害的,但现在面前这个吸血鬼却声称是她的朋友和保护者。他该相信什么?
"我需要时间。"他最终说道,将门票放回信封,"独自思考的时间。"
左奇函点点头,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当然。莉莎会确保你不受打扰。"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我必须去议会了。无论结果如何,今晚都会有个了结。"
杨博文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个信封。左奇函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沉默地离开了。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杨博文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跌坐在扶手椅上。他机械地再次检查信封内容,希望能找出什么线索证明左奇函在撒谎,但一切细节都吻合他的记忆。
更令他不安的是,如果左奇函真的关心母亲,那么他买下自己的动机可能远比想象的复杂。不是赎罪,不是收藏,而是...某种延续。这个想法让杨博文胸口发紧。
他漫无目的地在书房里踱步,手指划过一排排书籍,最后停在那本《莫扎特书信集》上。翻开扉页,那个"A.Z"的签名再次映入眼帘。突然,一个念头击中了他——如果左奇函真的活了几百年,那么他书房里会不会有更多关于母亲的线索?
这个想法驱使杨博文开始小心翼翼地搜索书房的其他角落。他检查了每个抽屉和柜子,大部分是普通的文件和书籍,直到他注意到书架最上层的一个黑色小保险箱。
保险箱没有上锁。杨博文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小门。
里面只有几样东西:一张母亲演奏会的海报,边缘已经泛黄;一盒标有"杨敏,最后一次排练"的录音带;还有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日记本。
杨博文的手指颤抖着拿起日记本。翻开第一页,他立刻认出了母亲的笔迹,但内容却让他困惑——这不是母亲的日记,而是一本记录与"A.Z"交往的音乐笔记。页面上满是专业术语和乐谱片段,穿插着一些私人注释:
"A.Z今天又提出了惊人的见解,他对巴赫赋格的理解比我认识的任何音乐学者都深刻..."
"送给A.Z那个中国结,他说这是他三百年来收到的第一件手工礼物..."
"小星发烧了,A.Z派来私人医生,开的药方出奇地有效..."
"小星"——那是母亲对他的昵称。杨博文快速翻动着页面,心跳越来越快。这些记录描绘出的关系完全颠覆了他对吸血鬼的认知——左奇函不仅认识母亲,还似乎真正关心他们母子。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母亲去世前一天:
"明天演出后,我要告诉A.Z真相。不管他会不会恨我,小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杨博文的手猛地一抖,日记本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父亲?什么父亲?他的父亲明明是那个酗酒暴力的杨志成,那个把他卖给吸血鬼的...
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书架才没有跌倒。无数记忆碎片突然重组——父亲从未有过他的照片,总是称他为"那小崽子";母亲去世后,父亲立刻卖掉了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还有,他确实没有任何儿时与父亲的合影...
门外传来脚步声,杨博文迅速将日记本放回保险箱,刚关上柜门,莉莎就走了进来。
"杨先生,午餐准备好了。"管家的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书桌,但什么也没说。
"我不饿。"杨博文的声音嘶哑,"我想回房休息。"
莉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好的,我会通知左先生。"
回到房间,杨博文锁上门,一头栽进床上。日记里的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小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如果...如果左奇函真的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吸血鬼对他如此容忍,为什么收藏关于母亲的一切,甚至为什么愿意花三百万买下一个对他充满敌意的人类青年。
但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吸血鬼和人类能生育后代吗?而且母亲怎么会...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
"杨先生?"莉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出事了。左先生要我立即送您去安全屋。"
杨博文一跃而起,拉开门:"什么情况?"
莉莎的脸色异常苍白:"议会被袭击了。刘勋的人...他们使用了银弹。左先生受了伤,但在赶回来的路上。整个古堡进入警戒状态。"
杨博文的心跳骤然加速。银弹对吸血鬼是致命的,这一点连人类都知道。左奇函受伤了?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吸血鬼贵族也会流血吗?
"安全屋在哪?"他迅速问道,跟着莉莎快步走向走廊。
"东翼地下室。"莉莎递给他一把银色小刀,"拿着这个,以防万一。"
他们刚走到楼梯口,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几声非人的嘶吼。
"太快了..."莉莎脸色大变,抓住杨博文的手臂转向另一条走廊,"这边,仆人楼梯!"
杨博文跟着年长的管家在迷宫般的走廊中穿行,耳边充斥着越来越近的打斗声。转过一个拐角时,一个黑影突然从天花板落下,拦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杨博文从未见过的生物——像人但绝非人类,苍白的皮肤上布满青筋,眼睛完全是黑色的,尖牙突出唇外,滴着唾液。
"新鲜肉味..."怪物嘶嘶地说,向杨博文伸出手爪。
莉莎猛地挡在他前面,从袖中抽出一根木桩:"退后,血奴!"
怪物发出刺耳的笑声,一挥手就打飞了莉莎手中的武器。老管家踉跄后退,撞在墙上。怪物扑向杨博文,他本能地举起银色小刀,但对方速度太快——
一道黑影从侧面袭来,将怪物狠狠撞开。杨博文眨眨眼,看清那是左奇函,但他的样子前所未有地可怕——半边脸和西装被鲜血浸透,红眼睛在黑暗中燃烧,尖牙完全显露,不再是平时那个优雅的贵族,而是一头真正的掠食者。
"跑!"左奇函对他吼道,同时单手掐住怪物的脖子,"东翼地下室,密码0721!"
怪物挣扎着,爪子撕开左奇函的西装前襟,留下深深的血痕。吸血鬼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
杨博文犹豫了一秒,然后转身去扶莉莎:"一起走!"
老管家摇摇头,嘴角渗出血丝:"我拦住他们...您必须...走..."
又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更多的玻璃碎裂声。杨博文咬牙放开莉莎,朝东翼方向狂奔。身后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和一声非人的惨叫,然后是左奇函的怒吼。
东翼走廊比主宅更加阴暗,墙壁上的烛台闪烁着幽蓝的火焰。杨博文数着门牌,终于找到标着"地下室入口"的厚重铁门。他输入密码0721——母亲生日,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颤——门锁发出咔哒声。
就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一个黑影从天花板落下。杨博文只来得及侧身,尖锐的疼痛还是划过他的肩膀。他踉跄后退,看到另一个怪物——比刚才那个更加畸形——正舔着爪子上他的血。
"美味..."怪物喘息着,"特殊的味道..."
杨博文握紧银色小刀,但肩膀的伤口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怪物再次扑来,他勉强闪避,却被撞倒在地,小刀飞了出去。
就在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咬下的瞬间,一道银光闪过,怪物的头与身体分离,滚落在地板上。左奇函站在怪物身后,手中握着一把银质长剑,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进去。"他喘息着说,声音虚弱,"快..."
杨博文爬起来,注意到左奇函的伤势比刚才更严重了——腹部有一个可怕的伤口,正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吸血鬼:"你...你需要医生..."
左奇函摇摇头,推着他进入地下室,重重关上铁门并上了锁。地下室比杨博文想象的要宽敞,像一个小型公寓,有简单的床铺、食物储备和医疗用品。
"这里...安全..."左奇函靠着墙滑坐在地上,长剑当啷一声掉在一旁,"银质防护...刘勋的人...进不来..."
杨博文跪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撕开已经被血浸透的衬衫。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边缘泛着诡异的银色光泽。
"银弹?"他颤抖着问。
左奇函微微点头,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没...没伤到心脏...死不了..."
杨博文迅速翻找医疗柜,找到标着"银毒解毒剂"的针剂和绷带。他回到左奇函身边,犹豫了一下:"我...我不知道怎么..."
"直接...注射..."左奇函艰难地指导他,"伤口周围...四点..."
针头刺入苍白皮肤的触感让杨博文反胃,但他强迫自己完成注射。左奇函咬紧牙关,脖子上青筋暴起,但一声不吭。
"为什么要保护我?"杨博文一边包扎伤口一边低声问,"明明自己都伤成这样..."
左奇函虚弱地笑了:"因为...承诺..."
"对谁的承诺?"
"你母亲..."左奇函的眼睛开始失去焦距,"答应过...保护你们..."
杨博文的手停顿了一下:"只是...因为承诺?"
左奇函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红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不...因为..."
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整栋建筑都震动了一下。左奇函猛地抬头:"他们在用炸药...该死..."他试图站起来,却因疼痛而弯下腰。
"别动!"杨博文按住他,"你的伤..."
"听我说..."左奇函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如果...他们攻进来...后面有个密道...通向花园...跑..."
"那你呢?"
左奇函的表情变得柔和:"我已经...活了太久..."
杨博文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比愤怒更热,比恐惧更尖锐:"不!我不会丢下你!"
左奇函惊讶地看着他,然后苦笑:"为什么...突然关心...一个吸血鬼..."
"因为..."杨博文咬着嘴唇,不知如何表达那本日记带来的震撼和混乱,"因为我需要答案!关于我母亲...关于...关于我..."
左奇函的红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触杨博文的脸颊:"你知道...了?"
楼上又一声爆炸,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杨博文没有躲开那个触碰:"日记...我看到母亲的日记..."
左奇函的手垂落下来:"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杨博文几乎是吼出来的,"等你死了以后吗?"
左奇函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耳语:"如果...活下来...告诉你...一切..."
又一阵剧烈的震动,这次更近。杨博文听到铁门外传来抓挠和嘶吼声。左奇函挣扎着抓起长剑,勉强站起身:"准备...跑..."
杨博文站在原地没动,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不想左奇函死。不管这个吸血鬼是谁,不管他隐瞒了什么,杨博文都无法接受他就这样消失。
"一起走。"他坚决地说,架起左奇函没受伤的一侧。
左奇函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点头。他们踉跄着向地下室后方移动,身后铁门的铰链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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