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否？——左航
张泽禹数到一千，确认整栋别墅终于安静下来。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七天——如果墙上那个古董挂钟的日期准确的话。七天来，他摸清了三个男人的基本作息：张极凌晨四点会准时醒来，在健身房待两小时；陈天润每天七点喝一杯古怪的草药茶；左航睡得最沉，雷打不动到早上九点。
而现在，凌晨三点十八分，整栋房子沉浸在一种假寐般的寂静中。
张泽禹光着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他手里攥着一根发卡——前天从陈天润梳子上顺来的。目标很明确：走廊尽头那扇永远上锁的门。
三天前他偶然发现，每当有人靠近那扇门，张极的眼神就会变得警觉。昨天左航不小心提到"监控室"三个字时，陈天润迅速用一个亲吻转移了张泽禹的注意力。
发卡在锁孔里轻轻搅动，张泽禹屏住呼吸。大学时室友曾教过他这招，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派上用场。
咔哒。
门开了一条缝，黑暗从里面渗出来，像某种有实体的物质。张泽禹咽了口唾沫，推开门，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荧光灯闪烁几下后亮起，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一整面墙的显示屏，至少二十块，每块屏幕分割成四个画面。有些显示着别墅内部的实时监控——包括他刚刚离开的卧室；有些则是固定地点的外景，张泽禹认出其中几个是他大学附近的街角；还有几块屏幕纯黑，只闪烁着"信号中断"的红字。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另外三面墙。
照片。成千上万张照片。
张泽禹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在食堂排队时的背影，雨天撑伞走过校门的全身照...甚至还有他宿舍窗前的偷拍。照片按时间线排列，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年前。
一阵眩晕袭来，张泽禹扶住控制台才没有跌倒。控制台上散落着几张最新打印的照片——七天前，雨中，便利店对面的公交站长椅上，浑身湿透的他被拍下了至少二十个角度的特写。
"找到你了。"
张泽禹猛地转身，发卡从手中掉落。张极靠在门框上，穿着黑色战术背心和训练裤，显然刚从健身房回来。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汇成一小片反光的水洼。
"这...这是什么？"张泽禹的声音支离破碎，手指向那些照片时不住颤抖。
张极走进来，随手带上门。监控室的灯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块，显得更加危险。"我以为很明显。"他伸手抚过一张张泽禹在公园喂鸽子的照片，"我们在观察你。"
"一年..."张泽禹的视线扫过最早的照片日期，胃部绞痛，"你们监视我一年？那天在雨里...根本不是偶遇？"
张极没有否认，只是走向控制台，调出一个隐藏文件夹。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视频——张泽禹大三文学课的课堂报告，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讲到《呼啸山庄》时眼中闪烁的光彩。
"我们本来打算再等一段时间。"张极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但那天的雨太大了，你浑身湿透的样子...陈天润担心你会生病。"
张泽禹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些信息。一年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的注视之下。那些他以为独处的时刻，那些深夜的阅读，那些无人的小径漫步...全都有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记录。
"你们是变态吗？"张泽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这是什么？某种变态的跟踪狂游戏？"
张极的眼神暗了暗："不是游戏。"
"那是什么？"张泽禹抓起一把照片摔向张极，"解释啊！"
照片在空中散开，像一场诡异的雪。张极没有躲闪，任由纸片擦过他的脸颊和肩膀。有一张在他锁骨处停留片刻，然后飘落——那是张泽禹在咖啡馆微笑的特写。
"你被盯上了。"张极说，"不是我们。"
张泽禹的愤怒戛然而止："什么？"
"三个月前，我们接到一个委托。"张极走向控制台，调出另一组照片，"有人出高价买你的...详细信息。作息习惯，社交圈，安全漏洞。"
照片上是一个陌生男人，五十岁左右，灰发，西装革履，正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张泽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林氏集团CEO，"张极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的'收藏癖'在特定圈子里很有名。"
张泽禹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他跌坐在转椅上，转椅滑出去撞到照片墙，几张大头照飘落下来。"他想...绑架我？"
"比那更糟。"张极关闭了照片，转向张泽禹，"我们拒绝了委托，但知道会有其他人接。所以开始监视你，确保没有猎手靠近。"
张泽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这个故事的漏洞。"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张极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罕见的动作——他蹲下来，与坐在椅子上的张泽禹平视，双手握住张泽禹的膝盖。"因为，"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们就决定你是我们的。"
这个宣言如此荒谬又如此自然，张泽禹一时语塞。他的目光从张极脸上移开，落在最近的一张监控画面上——那是他自己，正茫然地盯着监控室的屏幕，实时影像。
"其他人呢？"他轻声问，"那个CEO..."
"处理了。"张极站起身，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垃圾已倒，"连同他的整个安保团队。"
张泽禹突然想起一周前新闻上报道的林氏集团"直升机事故"，所有高管无人生还。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们...杀了他？为了我？"
张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抚上张泽禹的脸颊，拇指擦过他的颧骨。"你是安全的，这才是重点。"
门突然被推开，陈天润和左航冲了进来，两人都衣衫不整，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陈天润还戴着睡帽，眼镜歪在一边；左航光着上身，睡裤松垮地挂在胯骨上，露出腹部狰狞的疤痕。
"警报响了——"左航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墙上的显示屏和散落的照片，然后转向张泽禹，"哦，小猫发现了秘密基地。"
陈天润推正眼镜，叹了口气："我就说该换个更复杂的锁。"
三人如此平静的反应让张泽禹的怒火重新燃起。"你们都有病！"他站起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整整一年的监视？操控我的人生？还有那个...那个被你们杀掉的人？"
"我们救了你。"陈天润平静地指出，"如果不是我们介入，你现在可能被锁在某人的地下室。"
"所以我就该感恩戴德地被你们囚禁？"张泽禹抓起控制台上的键盘砸向墙壁，塑料碎片四溅，"你们和他有什么区别？"
左航突然上前，抓住张泽禹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疼痛。"区别是我们从不对你说谎。"他的眼睛在荧光灯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亮色，"区别是我们给你最好的食物、最软的床、最贵的衣服。区别是我们会为了保护你杀人，而不是为了伤害你。"
张泽禹挣扎了一下，但左航的 grip 纹丝不动。"放开我。"
"不。"左航凑近，呼吸喷在张泽禹脸上，"你属于这里，属于我们。承认吧，这一周你比任何时候都安全、被照顾、被重视。"
张泽禹想反驳，但话语卡在喉咙里。这一周确实...不糟糕。除了不能离开，他的每个需求都被预见到并满足。书籍、音乐、美食，甚至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心挑选的衣物。三人对他的了解深入骨髓，比任何曾经亲近的人都更懂他的喜好。
"这不健康..."他虚弱地抗议。
"什么是健康？"陈天润走近，手指梳理着张泽禹的乱发，"被忽视？被利用？被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的声音轻柔得像催眠曲，"我们知道你的一切，张泽禹。你讨厌芹菜，害怕雷声，喜欢在雨天写作。你每次写到自己满意的段落时会咬下唇左边。你——"
"停下！"张泽禹捂住耳朵，"别说了！"
令人惊讶的是，三人真的停下了。张极做了个手势，左航松开手，后退一步。一时间，监控室里只有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和张泽禹急促的呼吸声。
"我们不会道歉，"张极最终说，"但你可以选择。"
张泽禹抬起头："什么选择？"
"留下或离开。"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房间里爆开。陈天润和左航猛地转向张极，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张极，你疯了？"左航压低声音问。
张极没有理会他们，目光牢牢锁定张泽禹。"选择留下，就意味着接受我们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工作方式。选择离开..."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我们会送你回家，抹去你关于我们的所有记忆，确保你再也不会被骚扰。"
张泽禹盯着张极的眼睛，寻找任何欺骗的痕迹，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只有令人不安的真诚。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现在给我选择？"
"因为你已经看到了真相，"张极说，"真正的选择必须建立在真相之上。"
墙上的显示屏突然切换了一个画面，显示出别墅周边的实时监控。张泽禹看到自己站在监控室里的背影，渺小而脆弱，被三个高大的身影包围。
这个画面不知为何击中了他。一年来的监视，七天来的相处，那些被记录下的瞬间...他们真的了解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而奇怪的是，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归属感。
"如果我留下，"张泽禹慢慢地说，"还会有更多秘密吗？"
张极摇头："不会有主动的隐瞒。你可以问任何问题。"
"那些监控..."张泽禹指了指墙上的屏幕。
"会保留，但范围缩小到必要的安全区域。"张极承诺，"你的卧室和浴室永远不会被监视。"
张泽禹环顾三人——张极的沉稳，陈天润的关切，左航的期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就在心里做了选择。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说。
张极点点头："合理。三天够吗？"
"够了。"
左航突然咧嘴笑了："那现在可以抱抱了吗？刚才好紧张！"他不等回答就扑上来，将张泽禹搂进怀里，下巴搁在他头顶蹭来蹭去，"不管你怎么选，今晚我要和你睡！张极昨晚独占你太不公平了！"
张泽禹被左航的热情弄得措手不及，但意外的是，他没有推开这个拥抱。左航的心跳又快又有力，透过单薄的胸膛传来，像某种小型引擎。
陈天润微笑着取下睡帽，整理好睡袍："我去准备安神茶。今晚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
张极最后看了张泽禹一眼，然后关掉了大部分显示屏。"明天见，小猫。"他轻声说，手指轻轻擦过张泽禹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卧室后，左航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张泽禹，喋喋不休地讲着他最近玩的游戏。张泽禹半心半意地听着，思绪却飘回监控室那些照片。被如此长久、如此密切地关注，本该让他毛骨悚然。但为什么，在愤怒之下，他感到一丝隐秘的...喜悦？
左航的声音渐渐变小，呼吸变得均匀。张泽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窗外树叶的沙沙声。三天的考虑时间。留下或离开。安全或自由。三个危险的陌生人或...什么？
他翻身面对窗户，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那道线如此清晰，如此分明，就像他即将做出的选择。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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