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弥漫的彩色粉尘中,借着门外追兵手电光透过废墟缝隙射入的微弱光束,马嘉祺惊恐地看到,那倾倒的实验台旁边,一个同样被震倒的、半人高的试剂柜里,滚落出几个深棕色的玻璃瓶!
其中一个瓶子的木塞早已腐朽,在剧烈的撞击下直接崩飞!瓶身碎裂!
里面盛装的、粘稠的、如同融化的沥青般的暗红色液体,瞬间流淌出来,接触到了空气!
“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那滩暗红色液体接触空气的瞬间,竟然冒起了诡异的、淡黄色的烟雾!一股比之前所有气味加起来都更加浓烈、更加刺鼻、带着强烈硫磺和酸腐味的恶臭,如同毒蛇般猛地窜起,迅速在弥漫着彩色粉尘的空气中扩散!
浓烟!剧毒气体!
马嘉祺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认出了那种气味——中学化学课本上提到过,那是浓硝酸与某些有机物(比如木屑或织物)接触后可能产生的、剧毒的二氧化氮气体!足以致命!
“屏住呼吸!!!”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他猛地扑向被粉尘和浓烟呛得摇摇欲坠、几乎窒息的宋亚轩!
门外的撞击声和撬动声更加疯狂急促!追捕者也显然闻到了那致命的恶臭,惊恐的叫喊声穿透废墟传来:
“什么味道?!”
“有毒!快退!退出去!”
“妈的!里面什么情况?!”
“叫消防!叫防化!快!”
但此刻,房间内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刺鼻的彩色粉尘尚未沉降,致命的黄褐色浓烟正在迅速升腾、弥漫!两种毒雾交织在一起,如同狰狞的鬼爪,扼向两人的咽喉!视野彻底被浑浊的毒雾吞噬,只剩下门外手电光在粉尘烟雾中投下的、扭曲晃动的微弱光斑,如同通往地狱的引路灯。
宋亚轩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咳嗽已经变成了痛苦的干呕,他一只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徒劳地在浓雾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支撑,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意识正在剧痛和窒息的夹击下迅速模糊,那双野性难驯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濒死的恐惧和茫然。
马嘉祺也被浓烟呛得头晕目眩,肺部如同被无数根针扎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强忍着致命的眩晕感和喉咙的灼烧,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在浓雾中摸索着,终于抓住了宋亚轩冰冷滑腻的手臂!
“起来!!”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宋亚轩沉重的、几乎失去意识的身体从墙边拖拽起来,踉跄着扑向房间深处那个唯一的希望——那个黑洞洞的通风管道口!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个充斥着粉尘、毒烟、玻璃碎片和腐朽气息的绝望囚笼!门外的撞击声、叫喊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多警笛声,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收紧的裹尸布,变得模糊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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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带着浓重铁锈和灰尘的味道。
宋亚轩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窒息般的剧痛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一截被丢弃的朽木,被塞进了一个狭窄、冰冷、充满铁腥味的金属管道里。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额角的伤口、左臂的麻木、腹部的撕裂伤,还有肺部那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过的灼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濒死的痉挛。
他好像……在移动?
不,是被人拖着移动。
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箍着他的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一股不容置疑的拖拽力,正拖着他沉重的身体,在这狭窄、陡峭、充满障碍的金属管道内部,艰难地向上攀爬。
“哐当…哐当…” 身体摩擦着生锈管壁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膝盖和手肘不断撞击到冰冷的金属凸起或断裂的铆钉,带来新的刺痛。灰尘被搅动,呛入他本就灼痛的喉咙,引发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呃…咳咳……” 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内脏咳出来,腹部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别…咳…别管我…”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通风管道?这根本是条死路!往上爬?爬到哪里去?爬到楼顶,然后被下面荷枪实弹的警察当靶子吗?
拖拽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了几分。一个压抑着剧烈喘息、却异常冷静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头顶响起,带着金属管道特有的嗡鸣回响,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凿子,凿进他混沌的意识:
“闭嘴…省点力气…想死…就自己跳下去…”
是马嘉祺。
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持和一种被浓烟熏染过的沙哑。宋亚轩甚至能感觉到上方传来的、同样急促压抑的喘息,以及对方身体因为用力而绷紧的细微颤抖。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在绝对的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弓着背向上攀爬的轮廓。那个永远一丝不苟、象征着规则和秩序的背影,此刻却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着他这个累赘,在这条通往未知的、布满荆棘的狭窄通道里,一寸寸地向上挪动。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混合着身体的剧痛和窒息感,猛地攫住了宋亚轩。是嘲讽?是愤怒?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的依赖?他猛地闭上眼,咬紧牙关,将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那声即将出口的痛哼死死咽了回去。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猛地抠住了管道壁上一条凸起的冰冷焊缝!
他不再完全依靠那股拖拽的力量。用尽残存的力气,配合着上方传来的力道,手脚并用,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开始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向上挣扎!
“哐…嗤啦…咚…” 身体摩擦、撞击管壁的声音更加密集。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灰尘簌簌落下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宋亚轩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耗尽,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金属卡扣弹开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紧接着,一股冰冷、潮湿、带着自由气息的强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管道内污浊窒息的空气!
光!微弱的天光!
宋亚轩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和冷风刺激得眯起了眼睛。他看到马嘉祺的身影猛地向上蹿了一下,半个身体探出了管道口,然后反手伸了下来,一把抓住了他早已麻木的左臂!
“上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冰冷的手指接触到皮肤,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像一针强心剂。宋亚轩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借着那股强大的拖拽力,身体猛地向上蹿去!
“哗啦——哐当!”
一阵剧烈的金属摩擦和碰撞声!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拖上岸的鱼,狼狈不堪地从狭窄的管道口被硬生生拽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砂砾和水渍的水泥楼顶上!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楼顶的积水,瞬间浸透了他早已湿透的衣裤,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他蜷缩在冰冷的积水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吞咽着虽然潮湿冰冷却无比珍贵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喉咙的血腥味,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
他勉强睁开被雨水和汗水糊住的眼睛。
视线所及,是铅灰色、低垂欲坠的天空。冰冷的雨丝如同细密的银针,连绵不绝地落下,打在脸上,带来微弱的刺痛。身下是粗糙冰冷的水泥地,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远处,是云城一中那些熟悉的教学楼、宿舍楼的模糊轮廓,在雨幕中沉默矗立,像一座座巨大的、冰冷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