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第七日,永安宫的梁木都浸着药香和寒意。我躺在偏殿的暗格中,隔着三层木板听外面的动静。穿堂风卷着纸钱灰掠过窗棂,呜咽声像是谁在压抑哭泣。
“陛下又三天没合眼了。”小太监的声音带着颤,“昨儿半夜抱着娘娘的凤印坐了一宿,李太医送的安神汤动都没动。”
“嘘!当心掉脑袋!”另个声音压低了,“昨儿陈统领不过劝了句‘人死不能复生’,就被陛下发配到浣衣局了。”
暗格里闷得发慌,我摸索着腹部的伤口。太医说得没错,蚀骨散虽毒,但长脸宫女那匕首刺入不深,加上萧衍那件沾染了龙涎香的龙袍吸附了部分毒素——当年漠北战事,我用这龙涎香替他解过蛇毒,没想到今日竟救了自己一命。
“吱呀”一声,正殿的门轴呻吟着转动。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口。
“都下去。”
是萧衍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宫女太监们慌忙行礼退下,厚厚的锦帘被掀开又放下,带起一阵冷风。
木板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似乎坐到了灵柩旁。我数着自己的呼吸,暗格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烛火透过缝隙投下细弱的光影,在他玄色龙袍上摇晃。
“他们都说你死了。”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可朕知道你喜欢装睡。小时候在太傅府,你总躲在假山后面装睡,等朕来找你。”
心口猛地一缩。那些被深埋的记忆突然破闸而出——太傅府的桃花树下,少年萧衍笨拙地给我编花环;上元节的花灯会上,他偷偷塞给我的糖糕还带着温度;还有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他披着太傅的旧氅,在宫墙根下等了我三个时辰,只为说一句“新年安康”。
“阿凝,别睡了好不好?”木板震动起来,他正用额头抵着灵柩,“朕不废后了,朕把林家满门抄斩给你偿命,朕把江山都给你……你想怎么样都行,回来看看朕。”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里。我想起清心苑三年的空闺冷寂,想起大哥被拖拽时铁链磨地的刺耳声响,想起周猛临死前不甘的眼神。萧衍,你的忏悔太迟了,我的心早在那些日日夜夜的等待里,跟着红烛一起燃成了灰。
灵柩突然被轻轻叩响,笃,笃,笃,像是某种暗号。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这是沈家军的联络信号!
“谁?”萧衍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属下青黛,求见陛下。”
青黛?她怎么来了?我捂住嘴才没让惊呼溢出喉咙。那日西山爆炸,混乱中青黛为掩护我和周杏撤退,主动引开了禁军。
木板外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想来是青黛行了礼。“皇后娘娘生前最爱白兰,奴婢从清心苑折了些来。”
灵堂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灯花的轻响。我几乎能想象出萧衍此刻的表情——那双总是覆着冰霜的眼睛里,此刻定是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你胆子很大。”萧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明知朕在这儿,还敢提清心苑。”
“奴婢只是想让娘娘走得安心。”青黛的声音异常平静,“那些腊梅是娘娘亲手栽的,如今正开得盛。”
“盛?”萧衍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她走的那天,清心苑的腊梅就全枯死了。”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枯死了?怎么会……那是我入宫第二年亲手种下的,每年隆冬时节总是开得格外热闹。
木板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像是萧衍攥紧了拳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奴婢想请陛下恩准,将娘娘生前常用的那方砚台随葬。”青黛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娘娘说过,那是沈家军破阵图的最后一块拼图。”
破阵图!我心头巨震。父亲临终前曾说,沈家军藏有三张破阵图,可抵千军万马。一张给了大哥,一张随父亲下葬,第三张……原来藏在砚台里!
“放肆!”萧衍猛地拍案而起,茶盏碎裂的脆响穿透木板传来,“沈将军刚被放出天牢,你们就迫不及待想翻案?”
“奴婢不敢。”青黛的声音却越发坚定,“只是娘娘九泉之下若不安宁,怕是会夜夜缠着陛下,问您为何不查沈家通敌的真相,为何不听她临终遗言,为何要……”
“闭嘴!”萧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青黛轻轻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彻骨的悲凉,“只怕娘娘泉下有知,会更加寒心。当年漠北之战,娘娘替您挡的那支毒箭上,淬的也是蚀骨散;去年宫宴之上,林昭仪端给您的那杯毒酒,是娘娘悄悄换了去;就连三日前西山爆炸,将您护在身下的,也是您口口声声要诛九族的沈家女儿!”
灵堂里静得落针可闻。我屏住呼吸,暗格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满墙摇曳的影子如同鬼魅。
“你骗人……”萧衍的声音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恨朕,她巴不得朕死……”
“恨?”青黛冷笑一声,“娘娘若真恨您,何必在冷宫三个月日日为您抄写平安符?何必在沈家被围时彻夜不眠,求李太医想办法救您的命?何必在明知您要诛她九族时,还要推开您,替您挡那致命一击!”
木板突然发出沉重的呻吟,似乎有人跌坐在地。我闭上眼,滚烫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滴在破旧的衣襟上。青黛,别再说了……这些事,本就该随着我“死”去,一起被埋进尘土里。
“那砚台……”萧衍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放在哪里?”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后,青黛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远了些:“娘娘说,若有一日您愿意相信沈家清白,就去清心苑那棵最大的腊梅树下挖。三层青石之下,不仅有破阵图,还有林昭仪与镇北大将军私通的密信。”
私通?我猛地睁开眼。林楚楚和镇北大将军?他们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
“你走吧。”萧衍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
青黛叩首的声音清晰传来,随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灵堂的门被轻轻合上,世界再次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木板上传来轻轻的叹息。“阿凝,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一个人扛。”萧衍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以为这样朕就会原谅你……原谅你骗了朕这么久?”
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他发现了?
灵柩突然被推动了寸许,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暗格的缝隙。我看见一双熟悉的手抚上灵柩,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颤抖,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净的血污。
“你以为装死就能逃掉?”他低笑起来,那笑声里带着疯魔般的偏执,“沈凝,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就算是地府幽冥,朕也会把你揪回来。”
暗格的木板突然被猛地掀开!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将我硬生生拖了出去!
“啊!”腹部的伤口被扯动,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萧衍将我狠狠按在灵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着,几缕墨发垂在额前,沾着点点干涸的血迹。那双总是覆着寒冰的凤眸此刻红得滴血,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愤怒、绝望、狂喜、怨恨,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躲够了没有?”他的手指死死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嗯?沈凝!”
下巴的剧痛让我几乎晕厥,可我还是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陛下不是要诛沈家九族吗?如今臣妾就在这儿,何必费那般功夫。”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掐着我下巴的手猛地松开。我顺着灵柩滑落在地,腹部的伤口再次裂开,腥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诛九族?”他低低地重复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疯了般大笑起来,“是啊,朕要诛沈家九族!朕要把所有跟你有关的人都碎尸万段!这样你是不是就会永远记得朕?”
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攥住我的衣领将我拽起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你说话啊!沈凝!看着朕!”
眼前的男人陌生得可怕。他眼底的疯狂几乎要将我吞噬,可那双颤抖的手,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我腹部的伤口。
“萧衍……”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你弄疼我了。”
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灵柩上。“对不住……”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朕不是故意的……阿凝,朕只是……”
“只是什么?”我扶着灵柩缓缓站起来,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只是后悔了?还是觉得没有我这个皇后,宫里的日子太寂寞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我,眼底血丝密布:“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我知道什么?”我笑了,腹部的疼痛让我弯下了腰,“知道你为了林楚楚废黜我的后位?知道你听信谗言把沈家满门打入天牢?还是知道你在我‘死’后假惺惺地为我守灵?”
“假惺惺?”他突然朝我扑过来,将我死死抵在灵柩上。浓烈的龙涎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将我包围,他滚烫的身体紧紧贴着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快速的心跳,还有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肌肉。
“沈凝你看着朕!”他攥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眼神疯狂而绝望,“你告诉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朕!要朕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
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滚烫,胡茬扎得我手心生疼。这个曾经温润如玉的少年郎,终究还是被这深宫染缸,被这帝王权术,磨成了如今这副偏执疯魔的模样。
“萧衍,”我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愣住了,抓着我肩膀的手松了几分。
“我只是……累了。”我的手指滑到他的唇边,轻轻按压着他颤抖的唇瓣,“这深宫困了我三年,爱了恨了,也该醒了。”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醒?你想去哪儿醒?”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慌,“离开朕吗?沈凝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鲜血顺着我的指缝滴落在他的龙袍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从你为了林楚楚第一次冷落我开始,从大哥在边关浴血奋战你却听信谗言开始,从周猛为了护我中箭身亡开始……萧衍,我的心,早就死了。”
“没有!”他嘶吼着将我拥入怀中,滚烫的泪水滴在我的颈窝,“你的心没死!它还在跳!我能感觉到!”
他的身体滚烫得惊人,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腹部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可我却感觉不到了。我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狂乱的心跳,感受着他绝望的颤抖。
“陛下,沈家军在宫外集结了。”门外突然传来禁军统领焦急的声音,“他们说……说要接娘娘回家。”
萧衍抱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指甲深深嵌进我的后背。“不准!”他低吼,“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朕诛他九族!”
“可镇北大将军也带着兵马来了!”禁军统领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说娘娘是假死脱身,要拿您问罪……”
镇北大将军?我猛地推开萧衍。那个老狐狸,竟然在这个时候发难!是为了林楚楚,还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
“阿凝你待在这里,朕去去就回。”萧衍紧紧握了握我的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拉住他的衣袖,从发髻上拔下那根青黛临走前悄悄塞给我的木簪——里面藏着沈家军的虎符,“小心林楚楚的人,他们……”
话还没说完,一支冷箭突然破窗而入,直直射向萧衍后心!
“小心!”我想也没想就把他推开,自己却迎面撞上了那支淬了毒的冷箭!
剧痛从左肩传来,我低头看去,黑色的箭羽微微颤抖,箭簇没入肌肤三寸有余。
“阿凝!”萧衍目眦欲裂,一把将我抱进怀中,“太医!传太医!”
“不必了……”我咳出一口黑血,拉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腹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凸起,藏在层层衣料之下,“萧衍,替我……保住他……”
这是我和他唯一的孩子,是那年桃花树下,他借着酒意偷偷潜入我的寝殿后留下的。我本想带着这个秘密永远离开,可现在……
“孩子?”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腹部,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阿凝,我们的孩子?”
我笑着点了点头,意识渐渐模糊。外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还有兵器碰撞的脆响。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萧衍惊慌失措的脸上,给他渡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真好啊……还能再看他一眼。
“萧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吻上他颤抖的唇,“若有来生……别再相遇了。”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像是要将整个皇宫都震塌。
真好啊……终于,可以解脱了。
\[未完待续\]冷箭没入左肩的深度超出想象。我盯着龙袍上迅速晕开的暗紫色血花,突然想起大哥凯旋那日,也是这样一件玄色常服,被敌军的流矢划破了肩头。那时萧衍就站在城楼上,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缰绳,说要亲自为他斟庆功酒。
"传朕旨意!"萧衍的声音劈开喊杀声,震得我耳膜发疼。他将我横抱起时,龙涎香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镇北大将军谋逆弑后,诛九族!沈家军护驾有功,即刻接管京畿防务!"
我的意识像被水泡过的纸,一片片软塌下去。怀中男人的心跳擂鼓般砸着我的耳尖,龙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硌得我腹部生疼。那是我们的孩子啊,萧衍手掌下那个微弱的起伏,是我在这深宫里唯一没被算计过的温暖。
"阿凝,撑住。"他的胡茬蹭过我的额角,带着滚烫的湿气,"太医就在殿外,你听见没有?"
殿门被撞开的风卷着碎雪扑进来,我看见青黛跪在雪地里,银钗划破的脸颊淌着血。她身后,沈家军玄色甲胄上的雪沫正在融化,滴滴答答落在金砖上,像是谁在数着漏下来的命。
"娘娘!"青黛膝行着要靠近,却被萧衍一脚踹翻在地。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的人动粗,龙靴的金边沾了雪水,在她手腕上压出青紫色的印子。
"滚出去守着!"他的声音发颤,却仍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威严,"谁敢放镇北军的人进来,朕要他的脑袋当夜壶!"
灵柩的沉香混着我左肩的血腥味,在暖炉的热浪里发酵成诡异的甜香。我看着他撕开明黄色的中衣,将那截绣着江山社稷图的绸缎死死按在我的箭伤处。金线绣成的河流山川陷进血肉,倒像是真的有江山压在了我残破的身子上。
"疼不疼?"他突然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窗外飘雪,"阿凝,疼就掐朕。"
我想说些什么,喉头却涌上腥甜的浪潮。染血的手指摸到他散乱的发髻,那里别着支白玉簪——还是当年我亲手为他戴上的,后来他废后那日,我以为早已被他掷碎在清心苑的梅树下。
"这孩子......"我的指甲掐进他颈侧的动脉,看他疼得睫毛颤抖,"叫念安......好不好?"
萧衍的身体猛地僵住。殿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沈家军特有的"龙吟调"穿透厮杀声,在永安宫的飞檐间回荡。我想起幼时父亲教我吹这调子,说沈家儿郎无论在哪儿,听见这声音就得回家。
"不准叫这名。"他扳开我的手,滚烫的血从指缝漏出来,滴在他空荡荡的耳垂上——那里曾有我亲自穿的耳洞,后来他为了林楚楚,硬生生将银耳环扯了去,留了个月牙形的疤。
"要叫棣儿。"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将我的手按在他腰间的玉佩上,"萧棣,九五之尊的帝,将来要继承大统的......"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灵柩前的白烛爆出灯花,明明灭灭间,我看见萧衍玄色龙袍下摆沾着片干枯的腊梅花瓣——清心苑的腊梅明明早就枯死了。
"萧衍......"残存的力气聚在指端,我狠狠掐进他腰侧的软肉,"你又骗我......"
他突然抱着我跪坐在灵柩前,金銮殿上睥睨天下的帝王,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龙涎香混着他的泪水淌进我伤口,蚀骨散的毒性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原来这世间最烈的毒药,从来都不是埋在酒里的鹤顶红,而是藏在心底的后悔药。
"阿凝别走......"他扯开领口,露出左胸口那道箭疤——漠北那支毒箭留下的痕迹,如今上面还攥着我送他的平安符,早已被心口的冷汗浸得发软,"你走了朕怎么办?沈家军在外面打生打死,镇北军的骑兵已经到玄武门了......"
我想说镇北军的粮草早在三天前就被青黛烧了,可嘴唇被他滚烫的吻堵住。血腥味在齿间蔓延时,我突然尝到点熟悉的甜——那是上元节他塞给我的糖糕味道,混着雪水和少年青涩的告白,融化在十六岁的花灯影里。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听见他抵着我的额头嘶声呢喃。不是"我爱你",也不是"对不起",而是很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宫墙根下少年冻得发紫的嘴唇里,呵着白气说的那句——
"新年安康,岁岁无忧。"
可惜啊,萧衍,你我之间,早就没有新年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