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深入骨髓的冷。
我猛地吸了口气，冷气像刀片似的刮过喉咙，呛得我剧烈咳嗽。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好不容易掀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白光，晃得我眼泪直流。
"醒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脑子嗡嗡作响，花了好几秒才认出这个声音——苏教授。她就站在我对面，穿着一身白大褂，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一件实验器材。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动不了。手腕和脚踝都被粗糙的皮带绑在金属台上，勒得生疼。这才看清，我躺在一张类似手术台的金属台上，冷得像块冰。
"这是哪儿？"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停尸间冷藏区。"苏教授走到旁边的操作台，拿起一支试管，对着灯光看了看，"零下15度，正好适合保存活体器官。"
我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她的话。停尸间冷藏区？活体器官？
视线慢慢适应了光线。这地方比刚才那个停尸间还要大，四周整齐排列着银色的冷藏柜，像一排排金属墓碑。每个柜子门上都有显示屏，跳动着红色的数字：-15℃。地面结着一层薄冰，反射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冰屑混合的刺鼻气味，吸一口都觉得肺要冻住。
"放开我！"我用力挣扎，皮带勒得更紧，深深陷进肉里。后腰的伤口又开始疼了，比之前更厉害，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捅进去。
"别白费力气了。"苏教授放下试管，转过身看着我，"这些皮带是特制的，连大象都挣不开。"她的目光扫过我的身体，像是在检查一件商品，"你的恢复力超出预期，心脏记忆觉醒速度也比预计快了47%。"
"心脏记忆到底是什么？"我咬牙切齿地问。后背突然一阵灼热，跟周围的寒冷形成尖锐对比。我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红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胸口，像一张发光的网，在皮肤下游动，还隐隐发着光。
苏教授注意到我的目光，嘴角向上弯了弯，像是在笑："看来它们很活跃。这就是心脏记忆的载体，特殊的生物电信号，通过你的血液循环系统扩散。"她走近几步，手里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别动，让我取点样本。"
手术刀的刀尖离我的胸口只有几厘米远，我能看到自己在刀刃上的倒影，惨白，扭曲，眼睛里布满血丝。
"离我远点！"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金属台被我晃得咯吱作响。
苏教授皱了皱眉，似乎不耐烦了："别激动，会影响数据的。"
"苏晴呢？"我突然大喊，"她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提到苏晴，苏教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我看到了机会。我的手指摸到台角有个尖锐的凸起，大概是固定器械用的。我偷偷把右手手腕移过去，用力摩擦皮带。
"她很稳定。"苏教授继续往下说，注意力回到我的胸口，"只要你配合，她会一直稳定下去。"
"放屁！"我骂道，同时加快了摩擦的速度。皮带已经磨损了一点，勒得没那么紧了。"你们根本不是在救她，你们是在拿她做实验！"
"实验？"苏教授放下手术刀，突然笑了，"你说得真难听。我们是在创造奇迹！心脏病不再是绝症，人类可以突破身体的极限，这难道不是伟大的进步吗？"
"用别人的命换来的进步？"我死死盯着她，"那16个失败的实验体呢？他们也是你创造的'奇迹'吗？"
苏教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科学研究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值得？"我感觉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来，后背的灼热感更厉害了，"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你的女儿，你还会说值得吗？"
这话像一把刀，刺中了苏教授。她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我的下巴，指甲掐进我的肉里："别跟我提她！你根本不懂我为她付出了什么！"
就是现在！
我猛地一扯右手手腕，已经磨得差不多的皮带彻底断开。我反手抓住苏教授的手腕，把她的手扭到背后，另一只手写闪电般夺过她手里的手术刀，抵住了她的脖子。
"解开我。"我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寒冷而颤抖，但手里的刀却很稳。
苏教授脸色煞白，大概没料到我能挣脱。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喘着粗气。
"听不懂人话？"我把刀往前送了送，刀刃轻轻划破她的皮肤，渗出血珠。
"你不敢杀我。"苏教授梗着脖子说，"杀了我，你永远别想知道苏晴的下落。"
我心脏一紧。她说得对。我需要她活着，至少现在需要。
"我不杀你，但我不介意在你脸上留点纪念。"我把刀移到她的脸颊旁，"最后一次机会，解开我，否则你这张脸就别想要了。"
苏教授的眼神闪烁不定，最后还是妥协了。她用没被我抓住的左手，笨拙地解开了我脚踝和左手的皮带。
束缚一解除，我立刻跳下床，同时把苏教授推了出去。她踉跄着撞到操作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我握着刀，警惕地看着她，一步步后退。后腰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了衣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疼。
突然，我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那个标着"S"的保存罐。它半开着，里面的液体泛着微弱的粉红色光芒。
"那个罐子里到底是什么？"我指着保存罐问，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
苏教授没回答，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
"打开它。"我说，"现在就打开。"
"不行！"苏教授立刻拒绝，"这是实验关键样本，不能随便暴露在常温下。"
我把刀举起来，对准旁边一个空的保存罐："我数三声，不开我就砸了它。一，二..."
"别！"苏教授急忙阻止我，"我说过，这些都是关键样本！"
"那就打开那个S罐。"我盯着她的眼睛，寸步不让。
苏教授的脸抽搐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到S罐旁边，按下了上面的按钮。罐子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透明的盖子缓缓升起，露出里面的东西。
我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了。
罐子里装满了淡黄色的液体，液体中漂浮着一颗完整的心脏。它比正常的心脏要小一些，粉红色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血管。最诡异的是，它还在微微搏动，像有自己的生命。
"这...这是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握着刀的手开始发软。
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闷哼一声，弯下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皮肤上的红色纹路突然亮了起来，跟罐子里的心脏节奏一致地跳动着。
手术室的灯光...陈医生惊慌的脸...手术钳掉落的脆响...
"必须破坏协同装置..."
"林译不能知道真相..."
"苏教授疯了..."
断断续续的片段在我脑海里闪过，像一部被打乱的电影。是陈医生的声音！他在跟谁说话？协同装置又是什么？
"啊！"我捂着头蹲下，那些片段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混乱。陈医生的脸，苏教授的笑，手术刀的寒光，还有苏晴苍白的脸...
"看到了吧？"苏教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既遥远又清晰，"这就是心脏记忆的力量。它连接着你的过去和现在，连接着你和苏晴。"
我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她："陈医生...他想毁掉协同装置，对不对？"
苏教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笑一声："他太感情用事，根本不懂这项研究的价值。如果他成功了，苏晴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所以你们把他怎么样了？"我追问。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苏教授没说话，只是走到另一个保存罐前，轻轻拍了拍罐子壁。那个罐子上没有标签，里面的液体浑浊不堪。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你以为只有苏晴一个实验体？"苏教授突然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你太天真了。"她指着周围的保存罐，"这些里面，都是我的研究成果。17个实验体，只有你最成功。"
17个？我记得她说过16个失败了。加上我，正好17个。那苏晴呢？她算不算实验体？这个S罐里的心脏又是谁的？
无数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让我头痛欲裂。后背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皮肤上的红色纹路开始逆向流动，像一条条发光的小蛇，急速向胸口中央聚集。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视线开始模糊。
苏教授没有回答，而是趁我分神的瞬间，突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朝我扑过来。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针头深深刺入我的左肩。
"呃！"我闷哼一声，一把推开她，同时想把针头拔出来。但苏教授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按住我的手，把注射器里的液体全部推了进去。
"这是...什么..."我的左肩开始发麻，然后是整条胳膊，最后蔓延到全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苏教授得意地笑了："只是一点肌肉松弛剂，让你老实点。别担心，很快就会见效。"
我踉跄着后退，双腿发软，差点摔倒。视线越来越模糊，苏教授的脸在我眼前变成了好几个。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整个房间都亮了红灯。所有的冷藏柜都开始闪烁，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告：活体保存状态异常，生命体征波动超出安全阈值"。
"怎么回事？"苏教授脸色一变，转身看向那些冷藏柜。每个柜子里都透出微弱的光芒，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器官在搏动。
趁她分神，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扑过去，撞在她身上。苏教授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注射器也飞了出去。
我没有停留，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但手指刚碰到门把手，金属门就开始缓缓落下，发出沉重的"咔嚓"声。
"不！"我绝望地大喊，用身体去撞门。但门纹丝不动，最后"哐当"一声锁死了。
完了。
我靠在门上，滑坐在地。肌肉松弛剂开始发挥作用，我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后背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麻木。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咚咚...
很轻，很沉稳，像是什么东西在敲鼓。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猛地意识到——那是心跳声！
但不是我的心跳声。我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而这个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
我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红色纹路已经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发光的心脏形状，正随着那个陌生的心跳声缓缓搏动。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响，仿佛有一颗心脏在我胸腔里跳动。不，不是一颗，是两颗！一颗快，一颗慢，两颗心脏在我胸口里交织着跳动。
"哪个...哪个才是我的..."我喃喃自语，伸手按住胸口。掌心下传来清晰的跳动，两种不同的节奏，却又诡异的同步。
保存罐里的那颗心脏突然剧烈搏动起来，液体激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它的节奏和我胸口的发光图案完美同步，像是两颗心在遥相呼应。
我是谁？
如果我的心脏在苏晴体内，那我胸腔里跳动的这颗是什么？
这个S罐里的又是谁的心脏？为什么它会和我产生共鸣？
混乱的思绪在我脑子里翻江倒海，肌肉松弛剂和双重心跳的共鸣让我头晕目眩。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那个S罐走去。
就在这时，我的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是之前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摔碎了，但手电筒功能还能用。我捡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在地上扫过，最后落在了S罐的标签上。
标签大部分都被撕掉了，但角落还残留着半截日期："XX-XX-17"。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日期...我永远忘不了这个日期。三年前，陈医生就是在这一天告诉我，苏晴最多只能活30天了。
这不是巧合。
S罐里的心脏...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形成，让我浑身冰冷。我抬起头，看向苏教授。她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里面有恐惧，有兴奋，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悲伤。
"它是...它是..."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话都说不完整。
就在这时，保存罐里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里面爆发出来。我的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那颗心脏冲破了保存罐，向我飞过来...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