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心脏

陈斯年把女人靠墙放下时，手还在抖。她脖颈右侧的皮肤像融化的蜡烛，青紫色血管在皮下蠕动，透出金属光泽。手术室顶灯忽闪几下，映得那些纹路像是活过来似的。

"别睡。"他扯开女人的领口，锁骨下方赫然躺着一道月牙形疤痕。三年前沈默做完心脏造影后，也是这样躺在病床上，白床单衬得那道疤格外清晰。消毒水味混着茉莉香突然涌进鼻腔，陈斯年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泡烂的病历堆。

SD卡在他掌心发烫。全息影像投射出来，是沈默躺在ICU的画面。心电监护仪规律地滴滴作响，她对着镜头微笑："斯年，别怪我。"嘴角牵拉出的法令纹和眼前的女人一模一样。

"假的。"陈斯年咬紧后槽牙，指甲掐进掌心，"这些都是你们编的。"可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那天他抱着碎掉的护手霜站在实验室门口，沈默的眼泪滴在玻璃碴上，折射出七彩光斑。

女人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机械关节摩擦声刺耳："导航系统被改写了。"她指尖渗出淡蓝色液体，在陈斯年额头留下湿痕，"现在只能往第七实验室开。"

天花板滴水声变了调。原本均匀的"嗒嗒"声突然急促起来，混入脚步声。陈斯年冲到门边，透过锈蚀的百叶窗缝往外看。探照灯光束刺破雨幕，无人机螺旋桨轰鸣声越来越近。

"他们来了。"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脖颈血管急速跳动，青紫色纹路蔓延到耳后，"帮我把衣领解开。"

陈斯年犹豫片刻，还是照做了。女人胸前有块皮肤开始透明化，露出底下银白色的机械骨骼。那些精密零件随着呼吸起伏，发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

"这是根据她记忆重建的意识投影。"女人伸手触碰陈斯年的太阳穴，淡蓝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沈默最后的愿望，是让我完成未竟的事。"

记忆涌入的瞬间，陈斯年跪倒在地。2019年4月7日，医学院实验室里，沈默抱着碎成两半的护手霜包装盒，指尖被玻璃划破。她说："这是最后一支茉莉味的。"眼泪砸在实验台上，洇湿了论文稿纸。

现实中的女人伸手擦过他的眼角："PH值4.7，比三年前还酸。"她脖颈处的机械构造突然发出异常声响，像是生锈的齿轮卡住了，"听着，你没时间难过了。SD卡里有启动人工心脏的最终指令。"

陈斯年攥紧SD卡，表面新浮现的文字刺痛瞳孔："需宿主亲自执行。"他抬头盯着女人空洞的眼神："她为什么这么做？明明可以告诉我..."

"因为你是她的命门。"女人的机械手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闪着寒光的金属骨架，"当年医学峰会的赞助商撤资后，她签了器官捐献协议。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窗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陈斯年冲到窗边，看见三个穿防护服的人正架设液压梯。SD卡突然自动解密，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他瞳孔深处闪烁的银光。

"听着！"女人抓住他的衣角，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当人工心脏启动时，你会收到她的记忆数据包。但现在..."她脖颈的机械骨骼完全暴露出来，发出垂死的吱呀声，"现在你需要逃出去。"

手术室门把手开始转动。陈斯年抱起女人时，发现她轻得像片羽毛。那些青紫色血管正在急速萎缩，褪成苍白的皮肤。

"把我放在配电箱旁边。"女人的机械眼球闪烁着红光，"能拖延他们三分钟。"她脖颈处断裂的齿轮迸出火星，"告诉他...不后悔。"

陈斯年把她放下时，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陌生的心跳声。那颗人工心脏突然加速跳动，和SD卡里的倒计时同步——00:0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