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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

别离,相遇,可总有人等你回头

新城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男生宿舍楼。夏末的空气里弥漫着新刷墙漆、廉价消毒水和青春荷尔蒙混合的独特气息。走廊里回荡着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兴奋的招呼声和篮球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凌远推开409宿舍的门。房间不大,四张铁架床分列两侧,中间是两张并排的书桌。靠窗的下铺已经有人了。一个穿着亮橙色篮球背心、头发微卷的男生正背对着门口,哼着不成调的歌,动作麻利地将一件印着夸张摇滚乐队logo的T恤塞进衣柜。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鼻梁高挺,嘴角天然上扬,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弧度。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像盛满了盛夏的阳光,清澈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蓬勃的生命力,直直地撞进凌远平静无波的眼底。

“嗨!新室友?” 男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声音清亮爽朗,像冰块撞进玻璃杯,“我叫韦天舒!” 他伸出手,掌心带着薄汗,动作自然大方。

凌远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又看看那张过分灿烂的笑脸。他微微颔首,声音是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平稳。

“凌远。” 他伸出手,指尖与对方温热汗湿的掌心一触即分,动作克制而疏离。然后便不再多言,径直走向靠里的那张空床铺,开始整理自己简单到近乎刻板的行李。

这是凌远第一次见到韦天舒。印象是:聒噪,自来熟,像一团过于耀眼的火焰,带着灼人的温度。他本能地觉得,需要保持距离。

然而,命运(或者说医学院繁重的课业和狭小的宿舍空间)并没有给他太多选择。

时间像解剖刀下的组织切片,一层层剥开。凌远很快在学业上展现出碾压级的实力。他像一台精密仪器,永远第一个到教室,永远坐在前排正中,笔记工整如印刷体,实验操作精准无误,解剖课上手稳得让教授都侧目。他是所有人口中的“凌神”,是高山之巅的雪,清冷,遥远,不可攀。

韦天舒则截然相反。他聪明,反应极快,但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散漫。上课踩着点进,笔记记得龙飞凤舞,实验课能偷懒就偷懒,但每次小测和实操考试,他总能像变魔术一样拿出让人惊艳的成绩。他是人群中的小太阳,走到哪里都自带光芒和笑声,人缘好得离谱。

凌远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像隔着一层玻璃观察这个过于活跃的室友。直到那个深秋的夜晚。

那天是局部解剖学实验课考核。内容复杂,时间紧迫,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和无声的紧张。凌远和韦天舒分在同一组。凌远负责主刀,韦天舒辅助。

操作进行到最关键的神经血管束分离。需要极其精细的钝性分离,稍有不慎就会损伤重要的血管或神经。凌远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就在他屏息凝神,镊子尖端即将触及目标时——

“小心!” 旁边的韦天舒突然低喝一声!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自己握着镊子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稳定、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猛地攥住,力道精准地阻止了他即将下探的动作。

凌远猛地转头,撞进韦天舒近在咫尺、写满紧张和专注的眼眸里。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操作区域,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里,看!有根异常走行的静脉支,贴着神经鞘膜。你刚才的角度下去,百分百会撕破它!”

凌远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定睛看去,果然,在灯光阴影下,一根极其细小、颜色与周围组织几乎融为一体的静脉支,正紧贴着目标神经束。如果不是韦天舒这惊人的眼力和反应,他刚才那一下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冷汗瞬间浸透了凌远的后背,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韦天舒。

那张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容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下颌线清晰有力,眼神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那瞬间爆发出的、与平日判若两人的专业素养和沉稳气场,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开了凌远心中那层名为“刻板印象”的坚冰!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攥着镊子的指尖,在韦天舒温热掌心的覆盖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后怕,而是一种……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反差所震撼的悸动!

韦天舒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动作的突兀,飞快地松开手,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锋芒毕露的人只是幻觉:“嘿嘿,吓一跳吧?你就说,绝不绝?”

凌远没说话。他低下头,重新专注于操作。但胸腔里那颗一向规律跳动的心脏,却像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激起了从未有过的、剧烈的涟漪。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散漫跳脱的室友,骨子里藏着怎样令人心惊的敏锐和……致命的吸引力。

韦天舒一直觉得凌远是个怪人。完美得不像真人,冷得像块冰。他试图用各种方式“融化”他——拉他去看球赛(被拒),请他吃路边摊(被拒),甚至故意在他看书时大声放摇滚(被死亡凝视)……统统失败。

他以为凌远就是座捂不热的冰山。直到那个流感肆虐的冬天。

韦天舒不幸中招。高烧,咳嗽,浑身酸痛得像被拆了重组。他裹着厚厚的被子缩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连下床倒水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烧得迷迷糊糊、喉咙干得像沙漠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是凌远回来了。

韦天舒闭着眼,懒得动,只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痛苦的呻吟。

他听到凌远放下书包的声音。然后是倒水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停在了他床边。

预想中的询问或者嫌弃没有到来。他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极其轻柔地覆上了他滚烫的额头。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烧得很厉害。” 凌远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平日的冷硬,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不易察觉的关切。

韦天舒勉强掀开一点眼皮。视线模糊中,他看到凌远站在床边,眉头微蹙,眼神里不再是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而是……一种清晰的担忧?他甚至看到凌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一个代表紧张的小动作。

然后,凌远转身走了出去。韦天舒以为他走了,心里有点失落,又觉得理所当然。他重新闭上眼,昏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极其轻微的动静惊醒。睁开眼,发现凌远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带着药味的……粥香?

韦天舒愣住了。

凌远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碗里是熬得浓稠软烂的白粥,上面还撒着切得细细的、翠绿的葱花。

“醒了?” 凌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他端着碗走过来,似乎有些犹豫该怎么递给他,“……食堂关门了。我……煮了点粥。放了点姜丝驱寒,你……试试?”

韦天舒看着他。看着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看着他端着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看着那双深邃眼眸里,清晰映着的、自己狼狈又惊讶的样子。

一股巨大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垮了韦天舒的心防,像冰川之下突然涌出的温泉,瞬间烫得他眼眶发热。他从未想过,这座冰山,会为了他……笨拙地作羹汤?!

他喉咙哽得厉害,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伸出手想去接碗。

凌远却避开了他的手。他极其自然地坐到床边,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勺粥,放在嘴边极其认真地吹了吹,然后才递到韦天舒唇边。动作生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小心翼翼的呵护。

“小心烫。”

那勺温热的、带着姜丝微辛气息的粥,滑入干渴灼痛的喉咙。暖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韦天舒看着凌远近在咫尺的、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抹清晰的、只为此刻存在的温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滚烫、带着一种失重的眩晕感。

原来……他不是冰山。

他只是……把所有的暖,都藏在了最深、最坚硬的外壳之下。

只为……值得的人融化。

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在无数个眼神交汇、指尖无意触碰又飞快缩回、深夜图书馆并肩复习的沉默中,变得越来越薄。暧昧像藤蔓,无声缠绕,将两人越拉越近,却又被某种无形的矜持和不确定阻隔着。

打破平衡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天是周末,两人在图书馆熬到深夜。出来时才发现外面已是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没带伞,宿舍楼离得远。两人只好躲在一处教学楼的狭窄门廊下避雨。

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肩并肩站着。空气里是潮湿的泥土气息和彼此身上淡淡的、被雨水打湿的洗衣粉味道。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凌远沉静的侧脸和韦天舒被雨水打湿的、贴在额角的微卷发梢。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韦天舒看着外面连成雨幕的世界,声音带着点无奈。

“嗯。” 凌远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韦天舒被雨水打湿、微微发冷的肩头。他犹豫了一下,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的薄外套,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披在了韦天舒身上。

带着体温的外套裹上来,驱散了雨夜的寒意。韦天舒身体微微一僵,侧头看向凌远。凌远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看着外面的雨幕,下颌线在闪电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雨声敲打着屋檐和地面,发出单调又密集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韦天舒的心跳得飞快。他看着凌远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的几缕黑发,看着他紧抿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唇线……一股冲动猛地冲上头顶,他不想再等了。

“凌远!” 韦天舒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颤抖。

凌远闻声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带着询问。

四目相对。韦天舒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那平静表面下,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翻涌的暗流。勇气瞬间充盈了胸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的喧嚣,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在两人之间:

“我……”

“我喜欢你。”

“不是室友那种喜欢。”

“是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凌远的眼睛。脸颊烧得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依旧。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韦天舒以为等待漫长到绝望时——

一只微凉却带着坚定力道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紧攥成拳、微微颤抖的手背。

韦天舒猛地抬起头。

凌远正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巨大的、无法掩饰的波澜!有惊讶,有震动,但更多的是一种……

尘埃落定般的、汹涌的喜悦,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冰川初融,带着足以照亮整个雨夜的璀璨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韦天舒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温柔却强势地掰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坚定地、不容错辨地……插入了他的指缝。

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的瞬间,滚烫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韦天舒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凌远微微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韦天舒的耳廓,带着雨水的微凉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同最动听的大提琴音,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我也是。”

“一直。”

简单的三个字,像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心锁。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韦天舒脑中炸开。他猛地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住凌远的手。

雨还在下。雷声轰鸣。

但狭窄的门廊下,两个十指紧扣的身影,却像隔绝了整个世界。

冰冷的雨水被挡在外面。

唯有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滚烫而真实的温度,和那无声胜有声的“一直”,在潮湿的空气里,无声地宣告着一段崭新关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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