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认命的悲凉和……深深的歉意。

仿佛在说：你看，连累你了。

纭的大脑一片轰鸣。

那温热的、粘稠的血液沾在皮肤上的触感，像烧红的烙铁。

尚然倒下的身影，他嘴角那抹无奈的笑，像一把钝刀，狠狠捅进她的心脏，然后反复搅动。

她扑跪下去，双手颤抖着想去按住那可怕的伤口，却只摸到一片滑腻和温热。

血，根本止不住。

“坚持住！尚然！看着我！”她语无伦次，淡紫色的光晕再次从掌心溢出，不顾一切地按向他的伤口。

光芒微弱地闪烁，试图修补那可怕的创伤。

然而，那尖锥造成的伤口不仅仅是物理撕裂，似乎还带着某种抑制能量或加速组织崩解的恶毒效果。

紫色的治愈光芒如同泥牛入海，仅仅是让血流速度稍稍减缓了一丝，根本无法愈合。

尚然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微微放大。

他艰难地抬起沾满血的手，似乎想碰碰纭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地垂落。

尚然别……别浪费……力气了……

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生命，

尚然……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闭嘴！你不会有事！”纭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砸在尚然苍白的脸上。

她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向隔离舱深处、那尖锥刺出的阴影。

那里，一个扭曲的、连接着复杂机械臂的装置正在缓缓收回。

是陷阱。

老板早就料到她会来救尚然！

“老板——！！！”纭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愤。

她必须带尚然走！

立刻！

马上！

她咬紧牙关，试图将尚然架起来。

“轰隆隆——！！！”

整个地下三层突然剧烈震动！

仿佛有远古巨兽在地下苏醒。

纭和尚然都被震得翻滚在地。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前方那扇印着猩红骷髅的巨大合金门，以及她身后进来的通道口，两扇厚重无比、足有数米厚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以恐怖的速度，朝着站在通道中央的纭，轰然对撞夹击而来！

快！

太快了！

带着要将一切碾压成齑粉的毁灭气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纭瞳孔骤缩！

来不及思考！

也根本无处可躲！

尚然还倒在她脚边！

“啊——！！！”求生的本能和守护同伴的意志在这一刻压榨出她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潜力！

她猛地张开双臂，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淡紫色光芒！

不再是温和的治愈光晕，而是狂暴的、纯粹的能量护盾！

“给我——挡住！！！”

她嘶吼着，将体内残存的、最后的所有能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嗡——！

一个半圆形的、由无数跳跃电弧构成的紫色能量护盾瞬间在她身前和身后同时撑开！

像两颗坚韧无比的紫色气泡！

“轰——！！！”

两扇重达数十吨的合金巨门，如同两座钢铁大山，狠狠撞击在紫色的能量护盾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

能量护盾剧烈地闪烁、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强大的冲击力让纭浑身骨骼都在哀鸣！

她双脚死死钉在地上，脚下的金属地板寸寸龟裂！

嘴角溢出鲜血。

体内的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倾泻。

护盾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门，还在持续挤压！

“呃啊——！”纭七窍都开始渗血，身体像要爆开。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下一秒就要彻底炸裂。

不行！

不能倒下！

尚然还在身后！

紫色的护盾越来越薄，光芒几近熄灭。

两扇巨门冰冷的金属表面，几乎已经贴到了她的鼻尖和后背！

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触感清晰无比！

就在护盾即将彻底破碎的瞬间！

“走！”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猛地将脚边重伤昏迷的尚然朝着前方巨门尚未完全闭合的、最后一丝缝隙狠狠踢了出去！

同时，她借着反作用力，身体向后猛地一缩！

“嗤啦——！”

她的后背和前胸的衣物被挤压的金属边缘瞬间撕裂，留下深深的血痕！

在千钧一发之际！

在身后那扇门彻底合拢前的最后一毫秒！

她像一条滑溜的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那狭窄到几乎不可能通过的缝隙中，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砰——！！！”

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

两扇巨门在她身后严丝合缝地撞在一起，激起的金属尘埃弥漫开来。

纭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眼前阵阵发黑。

剧痛。

脱力。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掏空的口袋。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能量，都在刚才那搏命一撑和极限逃生中消耗殆尽。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迅速吞噬了她的意识。

在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她模糊地看到，被她踢出去的尚然，倒在几米外的血泊中，一动不动。

然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

————

冰冷。

坚硬。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纭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

痛楚像钝锯，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仿佛隔着一层血色的毛玻璃。

她眨了眨眼，努力聚焦。

然后……

她傻了。

彻彻底底地傻了。

她正躺在一个巨大无比的、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地下空间边缘。

这里似乎是基地最核心的区域。

但让她大脑宕机的，不是环境。

而是眼前那个……东西。

那……就是老板的……完全体？

纭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差点再次晕过去。

那东西……勉强还能看出一点点“人形”的轮廓。

但它的“头部”，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那是一个巨大、扭曲、覆盖着稀疏肮脏羽毛的……鸡头？

不，比鸡头更狰狞。

像是无数只鸡被强行缝合、基因污染后的噩梦造物。

巨大的、暗黄色的喙，如同生锈的巨大弯钩，边缘布满锯齿状的骨刺。

纭的心脏沉到了谷底。这已经不是复仇，这是彻底的疯狂和堕落。

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开这个噩梦般的造物。

心，再次被狠狠揪紧。

怀特。

他躺在不远处，脸色比纸还白，似乎又陷入了昏迷，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苏荷。

她倒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白大褂被撕裂，身上有多处伤口，嘴角溢血，眼神却依旧倔强地盯着那怪物。

尚然……

他就在自己身边不远。

腹部的伤口虽然被他自己用撕下的衣料死死按住，但鲜血依然在缓慢地渗出，染红了他身下大片地面。他气息微弱，眼神涣散，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安东尼。

他半跪在纭的身后，一只机械臂紧紧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机械臂的激光刃弹出，闪烁着危险的红芒，死死锁定着前方的怪物。他的机械眼疯狂闪烁着红光，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暴走的冲动，胸口的能量核心发出过载般的嗡鸣。他看起来是几人中状态最好的，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老板桀桀桀桀……

令人牙酸的、混合了金属摩擦和禽类嘶鸣的怪笑从那巨大的鸡喙里发出。

老板真感人啊……小老鼠们……终于……聚齐了……

那声音如同用砂纸摩擦玻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巨大的鸡头缓缓转动，三只眼睛（眉心那只依然紧闭）依次扫过地上的怀特、苏荷、尚然，最后落在被安东尼扶着的纭身上。

那浑浊的黄色竖瞳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

第二十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