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五层,体检室。
白炽灯的光线冷硬如刀,切割着无菌金属的墙面和地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金属和机油的冰冷气息。这里安静得只剩下设备低沉的嗡鸣,肃杀得仿佛一座解剖台。
手术师推开了厚重的密封门,这股混合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标准医疗箱,冰冷的金属箱角硌得掌心发疼。他只是一个接到指令前来执行例行体检的技术人员,这地方总是让他感到一种被无形目光剖视的不安。
室内,三张扫描台如同冰冷的祭坛。
怀特静静躺在中间那张台上。仿佛被强行按进了某种深沉的疲惫里。他看起来异常单薄。
安东尼占据着右侧的扫描台。他的身躯在窄小的台面上显得有些局促,后背绷得笔直。
最左侧的扫描台上,纭以一种近乎趴伏的姿势蜷着,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点侧脸。她的呼吸轻浅得几乎要融进这片惨白的背景里。
观察室。
单向玻璃后,冰冷的蓝光映照着几张严肃的脸。
舟宿站在主控台前,眉头微锁,指尖快速划过触控屏,调取着实时数据。鹿聆枫的投影悬浮在一旁,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
鹿聆枫扫描参数提升至最高精度。聚焦神经束与能量核心接口。
卓恒飞火红的脑袋挤在舟宿旁边,瞪大了眼睛盯着屏幕,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块能量饼干,都忘了吃。
全息屏上,怀特胸腔的影像被逐层放大、解构。手术师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本该是精密但冰冷的机械组件、人造血管和能量传输线路的区域……此刻却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景象取代!
无数纤细、流动着银蓝色光芒的光带,如同活着的藤蔓或液态的星河,在他胸腔内无声地蜿蜒、生长。
它们取代了部分神经束的位置,闪烁着微光,顺着复杂的神经通路蔓延、分支。而在心脏(或者说,他体内能量核心所在的位置),这些光带汇聚成一个缓缓旋转的、银蓝色的光涡。
每一次虚拟成像模拟出的“搏动”,都有细碎的、星辰般的光点从漩涡中溅射出来,又迅速被周围的“光藤”吸收。
这景象瑰丽得令人窒息,却又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仿佛有人将一片破碎的星海,强行缝进了他的血肉之躯。
舟宿光导纤维……替代了生物神经束?
舟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
舟宿这种技术形态……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序列!能量签名无法识别!
手术师清晰地看到,影像中那些银蓝的光带并未停止。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细微却又无比坚定地生长着。
纤细的光丝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穿透了包裹着核心的旧有金属支架,轻柔却不容抗拒地缠绕上人工脏器最精密的能量转换节点。
扫描数据疯狂跳动:那些光带的温度在诡异攀升,却又精准地避开了所有脆弱的生理组织边界,如同某种拥有高度智慧的、自主演化的……共生体?
舟宿安东尼的纭体内都没有如此打的变化。
舟宿沉声道,指尖滑动。
路人这不是迭代升级……
手术师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盯着怀特心脏位置那缓缓旋转、仿佛蕴藏着一个宇宙的银蓝光涡,
路人这……这是自我重构?!在无意识状态下?!
观察室里一片死寂。
舟宿没有回答手术师近乎呓语的疑问。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屏幕。只见怀特胸腔影像中,那些原本规律流淌的银蓝光带突然毫无征兆地加速流动。
如同被无形的潮汐推动,银蓝色的光芒瞬间漫过锁骨区域,在他咽喉下方凝聚成一个耀眼的光点。
那光点只存在了不到半秒,又倏然消散无踪——整个过程,快得像一个错觉,却精准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按照某种超越理解的蓝图,在雕琢这具躯体。
几乎在同一瞬间!
安东尼体内人工心脏周围的“银脉”网络,那游走的翠绿微光猛地亮了一度,搏动的频率骤然改变,竟与怀特胸腔光涡的“搏动”节奏达到了完美的同步。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能被高敏设备捕捉到的能量共鸣,在两人之间无形的空间里荡漾开来!
鹿聆枫他们在无意识中……能量场同步……协同进化?
鹿聆枫的投影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大量无法解析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鹿聆枫怀特体内的光带蕴含未知高维能量特征,安东尼的‘银脉’在主动吸收并转化环境中的背景辐射进行自我完善……纭的神经末梢则在被动截留并试图解析那些光丝残留……
鹿聆枫他们……
他冰冷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
鹿聆枫的投影骤然凝固。全息屏上,怀特胸腔内那个缓慢旋转的银蓝光涡毫无征兆地——轰然绽放。
如同超新星爆发。刺眼欲盲的银蓝色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扫描影像,甚至透过观察窗,将整个体检室映照得一片雪亮。那光芒带着一种冰冷而浩瀚的宇宙感。
手术师被强光刺激得猛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
强光已然消失。
扫描台上的怀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灰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抹极其深邃、转瞬即逝的银蓝光影悄然流转,如同刚刚闭合的宇宙之眼。他眨了眨眼,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一丝刚醒的茫然。
旁边的安东尼,机械义眼的猩红光芒平稳亮起,人工心脏的搏动声也恢复了之前那种低沉的、不易察觉的频率。扫描影像上,那些疯狂生长的“银脉”网络和翠绿微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纭也动了动,从臂弯里抬起头,皱着眉揉了揉眼睛,一脸被打扰了睡眠的不爽,手腕上的监测环绿灯依旧稳定。
所有的“异常”——光带、光涡、银脉、神经末梢的星屑——在他们清醒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收敛得干干净净。
体检室里只剩下冰冷的设备和三个刚刚“睡醒”的人。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扫描、疯狂生长的异象、令人窒息的能量共鸣,都只是手术师和观察室里众人一场共同的、荒诞的幻觉。
观察室内,死一样的寂静。
舟宿和鹿聆枫的投影隔着单向玻璃,目光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碰撞。玻璃上映出他们紧绷的轮廓,像两尊被这场诡异的“体检”钉在了深渊边缘的石像。
那些在无意识深处汹涌奔腾的“进化”,那些同步共鸣的冰冷机械与炽热血肉,究竟是失控的实验灾难泄露出的余波?还是……某个庞然大物早已埋下、如今被悄然唤醒的“武器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