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熔金般缓缓西坠,与地平线的距离愈发接近。霞光宛如打翻的胭脂盒,晕染天际,将整片天空浸染成绯红。泉伊踏出医院大门,远远就望见那个身着白色风衣的身影,立在暮色之中,宛如一幅画。
那人内搭简约白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两颗扣子,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勾勒出几分性感与不羁。白色长发高高束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恰似春日暖阳,温柔而不张扬,周身散发着矜贵优雅的气质。
泉伊脚步一顿——是言清秋。
这个英勇的男人不怕事,也不来事,也不怕来事,也不怕不来事,也怕来不了事,也怕事不来。
这般复杂矛盾的性子,着实令人捉摸不透,甚至连描述起来都让人觉得词不达意。很难想象,这个万千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竟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清晨,闯入他的房间,一脸期待地问:“玩某五模仿者吗?喵喵喵。”
言清秋也发现了泉伊的到来。彼时他正接着电话,见泉伊走近,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保持安静。
“哈哈,我最近一直在找一家店,等你来电~”那轻佻的话语,一听便知又是在和哪个姑娘调情。
泉伊无奈扶额,连个眼神都不想施舍,抬脚便要越过他往前走。
“喂!”猝不及防地,泉伊的后领被人一把拎起,整个人悬在原地,动弹不得。身后传来那人无辜又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哎呀~挂的是电话,又不是我们的感情~回见小美人~”
“我不是草船,你的箭别往我这放。”泉伊没好气地说道。言清秋笑着松开手,却又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亲昵得让人无奈。
“真想打死你。”
“漂亮男人有点小脾气完全可以被原谅哦~”言清秋挑眉,一脸无赖相。
泉伊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缓过来。
“哎呀,冷静哦~看你今天气色还不错,在医院怎么样啊?”言清秋终于转移了话题。
“不…嗯,我想我还是不能在医院工作。”泉伊本想说些厌恶医院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下。细细想来,在医院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嗯哼,好吧。”言清秋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都在医院工作,如果你来,我想我可以多照顾你一点。”
“只是你想把我们放在身边监视吧,我可不乐意…”泉伊小声嘟囔着。
“嗯?你说什么?”
“没有,走吧。”泉伊实在懒得与他争辩,否则言清秋定会说出更多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行行行,你在医院呆的时间,倒是比我预计的久一些呢,你遇到谁了?”
泉伊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吵闹的身影,开口问道:“江野漓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哎呀,那不是我们亲舅姥姥的大妹夫嘛。”
“?”泉伊满脸疑惑。
“你忘啦?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啊!”
话音未落,泉伊一记手刀落在言清秋后脑勺上。真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不着调的人,竟然通过了公务员考试。
“疼疼疼…疼!”言清秋闭着眼弯腰揉着脑袋,“我说小泉伊,对你哥有必要下手这么狠嘛?寒心,真的寒心…”说着还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演技浮夸得让人忍俊不禁。
泉伊强忍住再补一下的冲动,白了他一眼:“神经病。”看着言清秋在一旁手舞足蹈的样子,泉伊不止一次想,他怎么不去报考演艺学校,非要来“折磨”自己。
“哎呦,抽象只是我的保护色,而——贱!才是我的本质,不然我不抽象、工作不努力又看不懂别人脸色,你觉得我除了帅还有什么?”
“你还有脸说出来。”泉伊无奈叹气,只觉这是最让人无奈的时刻。
“劳泉啊,你懂不懂人生啊?人生就是需要passion啊!!!”言清秋突然情绪激昂,老泪纵横,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在演绎一场大戏。
泉伊脑海中不禁想起另一个同样的猴,心中暗自懊悔,早知道就不带言清秋去看脱口秀了。
“需不需要passion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想拍死你。”
言清秋突然沉默片刻,语气带着几分伤感:“泉妹儿,学医哪有不疯的,你看到不疯的,其实都是早就疯了的。嘻嘻。”
“说正经的,你知道FFI是什么吗?当然,如果你真的是学医的。”泉伊扶额问道。
“FFI?”言清秋脚步放缓,面露疑惑,“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很严重吗?”泉伊眉头紧锁。
“不是很严重啦,”言清秋看向路边的梧桐树,又转头看向泉伊,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而是没救。”
见泉伊呆立当场,言清秋轻叹一声,缓缓解释道:“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也就是FFI,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朊病毒病,由PRNP基因突变引发异常朊蛋白堆积,导致丘脑和大脑皮质神经元退化。典型症状包括进行性失眠、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运动障碍及认知衰竭。真的特别严重哦。”
泉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僵在原地,言清秋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回响。
“所以说啊泉伊,每天多吃水果蔬菜知道不?自己身体最重要啦…”言清秋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哎~明明我满腹才华,却既没当领导的远见,想当豪门太太自己又是男的,搞得我相当苦恼啊。”
泉伊只觉此人已经“没救”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迷茫:我真的从那场疫情中挺过来了吗?这可太阴了。
“不过泉伊,这样的疾病,目前没有已知的医疗方法哦,只能眼睁睁看着患者被病痛折磨,就像看着一件珍贵的物品慢慢生锈。”言清秋绕到泉伊身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变得幽深,“这样的人,可能只会占据你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当然,如果愿意的话,多陪陪他,在他临死前给他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也是不错的选择。”说罢,他又咧嘴笑了起来,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咋舌。泉伊此刻也没心思吐槽,只觉得眼前这人更适合当演员,而非医生。
江野漓会知道这些吗?他一定在某个时刻查过资料,对吧?这才是一个身患疾病的人正常的反应。
失眠。泉伊突然想起江野漓浓重的黑眼圈,想起他曾说的那句:“我只能说睡觉没从前那样容易了。”
“不能睡觉吗?”泉伊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发颤。
言清秋郑重地点点头:“能睡,但他们总觉得自己没睡,而且这种错觉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就像被困在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不能睡觉简直糟糕透顶。”言清秋闭上眼,语气中满是惋惜,“不过泉伊,刚刚突然问我这些,怎么了?果然在医院遇到什么事了吧!作为好哥哥,我可得好好听听。”
“我交了一个朋友。”泉伊轻声说道。
言清秋歪头,露出惊讶的神情,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是吗,真不像你。”
不知何时,他们已走到别墅外。夜晚的灯光昏黄朦胧,几只飞虫绕着灯盏盘旋飞舞。
“我交了一个朋友。”泉伊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也带着一丝迷茫,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多余的话语可说。
走进别墅,言清秋嘱咐他早点休息,别和阎王爷“单挑”。泉伊虽觉得他这话离谱,却还是一一应下。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直到困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您有一条新的消息,注意查收-
手机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响起。泉伊从枕头上撑起身子,伸手摸索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光芒让他眯起眼睛。
看着江野漓发来的消息:“晚好!!!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哦” (5/8 晚 11:23),他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复。
身体的疲惫让他松懈下来,睡意再次袭来,他随手将手机放回床头,屏幕渐渐暗去,那未读的消息,也暂时被他抛在了脑后。
这一夜,在辗转与纠结中,一个小时后,他才真正进入梦乡。而在这漫长的一个小时里,手机再也没有响起新消息的提示音,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只剩下他内心复杂的思绪,在黑暗中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