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的嗡鸣撕开死寂,泉伊猛然从黑暗中惊醒,喉间压抑的呜咽化作破碎的喘息。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着青白,仿佛要在皮肉上刻出真实的锚点。
月光如霜,顺着窗帘缝隙流淌,在他紧绷的下颌投下冷冽的银边。
十七岁的雨夜再次席卷而来。
666被资本做蛋糕了。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刺破耳膜,钢化玻璃炸裂成无数星子,霓虹灯光在血雾中扭曲成诡谲的漩涡。
泉伊蜷缩着捂住耳朵,额角渗出冷汗,发梢垂落的阴影里,翡翠色瞳孔剧烈震颤,像两簇即将熄灭的幽火。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如你所愿…”
——记忆在这里断裂。
他总想不起车祸前发生了什么。
医生说,这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可那些被抹去的空白却成了更深的阴影。
有时他会梦见零碎的片段:陌生的笑声、被雨水打湿的校服袖口、谁在远处喊他的名字……可每当他试图抓住,它们就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溜走。
床头电子钟猩红的数字刺入眼帘——03:17。这个时间总让他想起急救车尖锐的鸣笛,想起监护仪从规律跳动到刺耳长鸣的瞬间。
他踉跄着翻身下床,冰凉的地板贴住脚掌,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的寒意。
窃蓝色的辫子垂落肩头,发尾随着颤抖轻轻扫过锁骨,恍若一道未愈的伤口。
好想变成章鱼,一下扇八个人。
窗外,城市在夜色中沉默。
远处车灯拖出细长的光带,如同割裂黑夜的银色刀刃。泉伊抵着冰凉的玻璃窗,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朦胧的水痕。
他盯着自己的倒影——那个绿眸蓝发的少年,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什么东西?"
无人应答。只有夜风掠过窗棂,像一声叹息。
泉伊下楼想去花园转转。
踩过微凉的草坪,蓝发梢还带着噩梦惊醒后的凌乱。他本是想找个地方喘口气——那个反复出现的车祸梦境像块淤血,每次想起都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夜风裹着玫瑰的香气拂过,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睡衣下摆。
十七岁那年的雨夜,刺耳的刹车声,破碎的挡风玻璃,还有医院里刺眼的顶灯......这些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每次回忆都扎得他生疼。
"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想找个长椅坐下,忽然听见了钢琴声。
月光下,言清秋独自坐在花园钢琴前,白色长发垂落在琴键上,橘红色的眼睛映着月色,像只慵懒的狐狸。泉伊刚想出声,却猛地顿住——
朝寒雨竟然也在。
六百六十六,🧂都不🧂了。
那个永远冷着脸的家伙正靠在钢琴边,黑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镜片后的眼睛淡漠如常。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能深夜一起弹琴了?泉伊愣在原地,记忆里这两人最近一次对话还是在一周前的家宴上,为"贺欺妄到底是不是好东西"吵得不可开交。
钢琴声突然停了。
"偷看可是要收费的~"言清秋头也不回地说,手指在琴键上滑出一串俏皮的音符。
“我觉得这个时候,妹儿应该想我了。”
😓我刚想说零人在意来着。 我不行了。
朝寒雨这才转过头,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凌晨三点十七分。你的睡眠周期紊乱得更严重了。"
泉伊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胸口更闷了。他本想转身就走,却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做那个梦了。"
话音落下,花园陷入短暂的寂静。
言清秋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朝寒雨整理袖口的动作也顿了顿。泉伊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明明只是来散心的,怎么反倒像来诉苦的?
"还是十七岁那场车祸?"言清秋轻声问,难得没带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语调。“没事,120s广告会复活的。”
“还有啊,打雷的时候要装死”
“为什么”
“因为假死避雷”
那很活命了。可变成迈克杰克逊了。
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他不想承认,每次梦醒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忘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朝寒雨突然走近一步,泉伊下意识抬头,正对上那双永远冷静的眼睛:"大概是命苦到极致了吧?难道肾虚..."
我也好想这么刻薄的说话。
“嘿!你还抢我词!”
"停。"泉伊打断他,"我不是你们的病人。"
言清秋适时地弹起《小星星》,故意弹得荒腔走板:"那就别想太多。你看我,马上订婚的事情一大堆,还不是在这里弹琴?感谢那些打倒我的人,毕竟躺着真的很舒服。"
朝寒雨推了推眼镜:"你想逃婚也行。你过成这样,也挺棒的,一般人早跳楼了。"
“怪不得生命这么痛苦,原来缩写是SM。”
“怎么?也可以是膀胱代替大脑,尿道链接思考,肛门说话不用动脑。”
毋庸置疑。学长毕业论文这么短?
熟悉的互怼让泉伊莫名松了口气。他盯着言清秋翻飞的手指,突然问:"你们...经常这样半夜弹琴?"
"第一次。"朝寒雨干脆地回答。
言清秋笑着接话:"某人说我的琴声吵到他看金融报告了~"
夜风拂过,泉伊看着月光下拌嘴的两人,胸口的郁结不知何时松动了些。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每个人心里都卡着根刺,只是有人选择用琴声掩盖,有人用冷言冷语伪装。
而他的那根刺,或许也不必今晚就拔出来。
算了吧。
他伸手把泉伊拉到身边,不由分说地将人搂进怀里:"我们泉妹儿没事奥。天干物燥,kiss me now。世界上有三种尺,直尺,三角尺。还有哥I love you妹 very much"
"......别用哄小孩的语气。"泉伊别扭地挣扎,却被言清秋身上淡淡的檀香包围。
朝寒雨推了推眼镜,冷声道:"其实,像你这样的——"
"朝寒雨。"言清秋一个眼神止住他的话,手指轻轻梳理着泉伊翘起的蓝发,"这次想听什么?上次没唱完的歌?"
泉伊想反驳,却突然被疲惫感击中。言清秋的怀抱太暖,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生病时,也有人这样搂着他哼歌。
"......随便。"他闷闷地说,额头抵在言清秋肩上。
“Baby don't cry tonight”
“当黑夜再次亮起来”
“Baby don't cry tonight”
“就当作没发生过一样”
“你永远都不会幻成像泡沫一样”
“难道你不知道吗”
“So baby don't cry cry”
“我的爱守护你不分开”
低柔的歌声响起,言清秋的指尖在泉伊后背轻轻打着拍子。朝寒雨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果然弃医从文干什么都会成功吧。所以,劝人从医,天打雷劈。
泉伊的眼皮越来越沉。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是朝寒雨身上特有的味,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Tom Ford珍华乌木沉香。
"......装睡的人最重。"他听见朝寒雨低声抱怨,却把他搂得更稳了些。
但这份安宁没能持续多久。
泉伊再次惊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窗外天光微熹。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被角被仔细掖好的痕迹证明那并非幻觉。
他盯着天花板,胸口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次不是因为噩梦,而是某种更模糊的、被温柔对待后的无措。
远处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大概是言清秋和朝寒雨终于各自回房。
泉伊把脸埋进枕头,突然很想知道,在他们默契的温柔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他没看懂的谜题。
他转过头,手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只犹豫了一秒,就伸出手,把手机拿过来。当屏幕亮起时,江野漓一条简短的的消息就在那里等他。
『晚安💤泉伊』这是他前两个小时发来的。
泉伊颤抖着手解锁随后拿起手机。
泉伊:『在?』
江野漓:『是的是的!泉伊?我还以为你早就睡了呢』
泉伊等了一分钟才收到江野漓的回复。他感觉这是最漫长的一分钟。
泉伊:『我醒了,因为噩梦』
江野漓:『你还好吗?』
泉伊:『嗯。醒过来本来想继续睡的,结果睡不着了』
江野漓:『突然睁眼的那种?』
泉伊:『我想…差不多吧,猛得做起来,吓出一身冷汗』
江野漓:『哦天呐,我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泉伊就这么盯着短信,叹了口气,声音慢慢回复平静。他显然看起来不太好。
泉伊:『没事。我有点被吓到了』
江野漓:『你知道吗?我不太相信你说“没事”』
泉伊:『真的』
江野漓:『好吧好吧,我想我应该来看看』
泉伊蹙眉,侧身躺下。江野漓从来不会这样直接质疑他说的。
泉伊:『不。这其实并没什么…』
泉伊摁下发送键后,然后仔细盯着屏幕,期盼着那个红色的小圆点出现在屏幕的下方。可他什么也没有等来。泉伊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也没有看到任何回复的迹象。
泉伊在床上翻来覆去,被角被他攥得发皱。明明言清秋的安眠曲和朝寒雨稳妥的怀抱都该让他睡个好觉,可太阳穴却仍突突跳着,像是有什么在暗处拉扯他的神经。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江野漓:看窗外。】
泉伊盯着那条消息愣了两秒—翡翠色的瞳孔微微扩大,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动。
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江野漓:再不来我就按门铃了。】
"......什么。"泉伊说了句,赤着脚走到窗前。
月光下,江野漓真的站在园子里。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玫红色的瞳孔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像两簇不灭的火。见泉伊开窗,他扬起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个肆意的笑。
泉伊几乎是跳下最后几级楼梯的。
他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蓝色发梢还因为匆忙的动作而翘起几缕。
推开门时,夜风裹着玫瑰香扑面而来,而江野漓就站在花园小径中央——穿着明显大一号的病号服。
"......你认真的?"泉伊瞪大眼睛,"现在凌晨三点!而且你不是该在医院——"
"溜出来的。"江野漓晃了晃塑料袋,里面的啤酒罐叮当作响,"护士查房前回去就行。"他歪头笑了笑,病号服领口滑到一边,露出锁骨处的留置针胶布,"惊喜吗?"
泉伊张了张嘴,那句"你疯了吧"卡在喉咙里,最终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色白得像鬼?"
"所以需要借宿一晚嘛~"江野漓已经自来熟地往屋里走,路过泉伊时还故意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腕,"哇,你手心好烫。"
"那是被你气的!"
客厅暖黄的灯光下,江野漓的玫红色眼睛更显妖异。他像只好奇的猫,东摸摸西看看,最后瘫在沙发上开始拆啤酒罐:"医生说我可以适量饮酒——"
"哪个庸医说的?!"
"言清秋。"江野漓咧嘴一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泉伊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走啤酒。两人拉扯间,江野漓的额头抵上泉伊的肩膀,滚烫的温度透过单薄衣料传来。
泉伊僵住了:"你绝对发烧了。"
"嗯哼。"闷闷的应答声带着笑意,"所以今晚赖定你了。"
"你疯了?"泉伊压低声音,"现在几点?你一个病人——"
"想见你。"江野漓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坚定,"就现在。"
"回去吧。"泉伊抓住江野漓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你是偷跑出来的?"
“他们没有那么多精力管我。”江野漓反手扣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玫红色的眼睛直直望进泉伊眼底:"你刚才不是做噩梦了?真的不想让我留下?"
泉伊呼吸一滞:"......不得不说,你选了一个很好的时候。"
"我也觉得。"江野漓突然咳嗽起来,指节泛白,却仍死死攥着泉伊的手,"关于你,我应该记忆还没有下降太多。"
夜风骤起,灌木丛沙沙作响。泉伊想抽回手,却被拽得更紧。江野漓的体温透过单薄病号服传来,烫得吓人。
“我给你拿退烧药。”
"好。"江野漓突然贴近,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就这个晚上。"
这个姿势让泉伊浑身僵硬。
他该推开这个擅自闯入的家伙,可当江野漓的呼吸拂过他颈侧时,某种深埋的记忆突然刺痛了太阳穴——他好像曾经也这样,在雨夜里拥抱过谁。
"......几个小时。"泉伊最终妥协,手却不由自主地扶住对方摇晃的身体,"然后我亲自押你回医院。"
江野漓低笑一声,玫红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流转:"成交。"
泉伊拽着江野漓的手腕,轻手轻脚地踩过走廊。木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每一声都让他头皮发紧——左边是言清秋的房间,右边是朝寒雨的书房,像在玩真人版扫雷游戏。
实则不然,像偷情。
"你房间还是很好看嘛。"江野漓凑在他耳边说,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药味。
泉伊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人推进屋反手锁门:"病号就要有病号的自觉好吗?"
暖黄的夜灯下,房间显出与主人性感截然不同的温馨。
墙上贴着褪色的贴纸,书架上塞满漫画和汽车模型,床头还摆着个略显幼稚的恐龙玩偶。江野漓的玫红色眼睛亮了起来,像发现宝藏的探险家。
他指尖抚过书桌边缘的涂鸦,"还和之前一样啊。"
泉伊突然语塞。这个房间确实保持着很久之前的模样,连当年随手画的赛车草图都还贴在墙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请躺好。"
江野漓却走向书架,抽出一本相册:"哇,这是你初中——"
"干什么?"泉伊扑过去抢,两人一起栽进蓬松的被褥里。江野漓闷哼一声,泉伊这才想起他是个病人,慌忙撑起身子:"碰到留置针了?"
磕到甲沟炎了?
玫红色的瞳孔近在咫尺,江野漓突然笑了:"担心我啊?"
"......谁担心你。"
最终病人还是乖乖躺进了被窝。泉伊抱来备用被子准备打地铺,却被冰凉的手指勾住衣角。
"地上凉。"江野漓的声音因为发烧有些哑,"而且我们不能一起躺床上?"
“…好吧"泉伊耳根发烫,却还是掀开被子一角躺下,"是你半夜跑来骚扰我好吗?"
夜灯在墙上投下交错的影子。江野漓的体温透过被褥传来,像个小暖炉。泉伊盯着天花板,突然开口:"我们之前...很熟吗?"
身旁的呼吸声顿了顿。
“我是不是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也是哈…也许真的见过呢?”
江野漓的手顿了顿,玫红色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下一秒他就笑起来,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猜猜什么口味?猜对了就告诉你。"
"幼不幼稚啊!"泉伊去抢,却被对方举高。两人拉扯间,江野漓突然闷哼一声。泉伊立刻僵住,懊恼地松开手:"...伤口疼?"
"骗你的~"
"江!野!漓!"
打闹声惊动了窗外的夜莺。江野漓最终乖乖躺平,却坚持要分一半糖给泉伊。两人含着同样的草莓甜味,看天花板上的墙纸渐渐模糊成光斑。
泉伊最终败下阵来。江野漓身体前倾,拉近了他和泉伊的距离。
保持原来的姿势,泉伊以为江野漓会顾及自己的私人空间,坐在远一点的地方。但出乎意料的是,江野漓把头靠在泉伊身上,用一只胳膊搂住他。
泉伊局促不安。“你在做什么?”
“安慰?”江野漓抬起头回答。“人类不是经常这样吗?”
泉伊侧目,“别说的自己好像不是人类。”
江野漓安静地笑笑,脑袋又埋进泉伊的颈窝。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除了外面的声音,周围一片静谧。
“泉伊。”
“怎么了?”
“我们一起看《寻梦环游记》吧?”
“我拒绝。”泉伊摇头。
“为什么?”
“嗯…太长了,而且我们已经看了九遍了。”
“都看到第九遍为什么不再看第十遍?”
“因为现在凌晨四点,我还想睡一会。到电影结束的时候大概六点了。我还要在护士发现你失踪之前把你送回去。”
江野漓大笑起来,嘴角上扬。“要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了呢?”
“一定会出问题的。”
“然后他们会把医院翻个底朝天,试图找到我。”
“那将是一件相当难处理的烂事。”
江野漓看向泉伊。“你说话真直接。怎么了?”
“我…不知道。”泉伊受挫地吸口气。“我想我一直都这样。有时我明明觉得自己很有趣,但是人们好像不怎么喜欢…”
江野漓迟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开的玩笑?”
“就是当我说‘那将是一件相当难处理的烂事’的时候啊。不好笑吗?”
泉伊看上去真的很疑惑。
他傻了,笑起来“这就是你对笑话的理解吗?”
“你的声音吵,安静一点。”泉伊恼羞成怒,轻轻地推了他。尽管如此,这似乎只会让江野漓
笑得更厉害。泉伊自己也忍不住从嘴角溜出一丝笑声。
“你现在笑了…”他试图掩饰自己的偷笑。“所以我想我也会笑。”
江野漓望向他。“没错,但不是出于这些原因”
他的笑声随着泉伊的笑声一起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