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乌托邦

警报声响彻第七街区时，珠宝店里的三个抢劫犯正在摆造型自拍。

"左边点，把我肩膀上的弹孔拍清楚点。"红头罩男人调整着姿势，他太阳穴上的血包还在滋滋喷着假血，"今天要冲抢劫美学榜前十的。"

店外，十二辆警车以完美的扇形包围现场。警察们不紧不慢地掏枪，有个年轻警员甚至对着橱窗整理了下警帽。这是本月第七次珠宝店劫案，所有人都熟记流程——对峙十五分钟，劫匪击毙两名警察，最后劫匪被"击毙"在旋转门前。完美符合《都市犯罪美学手册》第三章第七条的规定。

直到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出现。

柯凛从巷子阴影里走出来的瞬间，第一个警察的仿真枪已经飞出去三米远。第二个警察的膝盖中了一记根本不在剧本里的侧踢，抱着腿在地上滚成虾米。

"什么情——"红头罩的话没说完，他持枪的手腕就被铁钳般的手指扣住。清脆的骨折声让整个街区的玩家同时愣住。

这不是幻都该有的声音。

在这里，骨折应该像掰断威化饼干一样悦耳，惨叫应该像歌剧咏叹调般优美。但此刻红头罩发出的声音，活像现实世界里真的有人踩到了他的气管。

柯凛把劫匪的脸按在破碎的橱窗上，玻璃碴子扎进对方脸颊时，红头罩的尖叫声刺穿了所有围观者的耳膜。

"痛觉系统出bug了？"一个女警小声问同伴，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枪柄。按照规则，他们现在应该冲上去送死，好让劫匪完成"激烈枪战"的成就点数。但那个陌生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让她想起现实世界里被持刀歹徒抵住脖子的那个雨夜。

柯凛扯下红头罩的匪徒面巾，露出张挂着鼻血的年轻面孔。"姓名？"

"你他妈新来的？"年轻人吐着血沫笑，"这局我是'血腥杰克'，角色卡上写着——"

柯凛的拳头让他剩下的台词变成了牙齿碎片。当第二拳落在胃部时，年轻人蜷缩着呕吐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有几个围观者已经开始偷偷下线。

"最后问一次，真实姓名。"

"操...这NPC出bug了吧..."年轻人颤抖着摸向耳后的紧急退出按钮，却发现系统菜单消失了。

柯凛不知道什么系统菜单。在他眼里，这就是个正在堕落的罪恶之城。三个月前他在一次缉毒行动中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这座城市的流浪者。记忆停留在最后那个毒枭的子弹穿透防弹衣的瞬间，医生说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但这座城市没有奇迹，只有每天准时上演的银行劫案、毒品交易和街头火并。最令他作呕的是，所有罪犯脸上都带着嘉年华般的笑容，连警察都像在参加化妆舞会。

"你们把法律当什么？"柯凛踩住另一个想逃跑的劫匪后背，金属义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他身上唯一像幻都居民的东西——在现实世界里，他的左腿应该已经和那天的缉毒现场一起炸成碎片了。

珠宝店劫案视频在二十四小时内点击量破亿。标题是《惊现超高自由度NPC！幻都史上最真实物理引擎！》。评论区热闹得像过年：

"那个骨折音效太真了！新DLC吗？"

"求大佬出攻略，怎么触发隐藏执法者剧情？"

"被他打真的会痛！我朋友现在还在医院做心理治疗！"

黎夏划掉第387条异常报告时，咖啡杯里的冰块早已化完。作为幻都系统的首席架构师，她本该在巴厘岛享受三年来的第一个假期，而不是盯着监控屏看一个"错误程序"殴打付费用户。

"查到了，是上个月那批意识流放者。"技术员调出资料，"柯凛，前特警队长，因执勤时过度使用暴力致三人死亡，法庭判决将他的意识永久接入幻都作为惩罚。"

黎夏的指尖停在全息投影上。画面里柯凛正单枪匹马端掉一个毒品窝点，他用消防斧劈开"无害快乐粉"的样子，活像中世纪骑士斩杀恶龙。

"问题是他不该保留现实认知。"技术员擦着汗，"所有流放者都会被植入'这里是现实'的底层记忆，但他好像...免疫了洗脑程序。"

黎夏突然笑了。她想起自己设计幻都的初衷——人类需要安全的发泄出口。在这里，银行抢劫是团队建设活动，毒品交易是味觉体验游戏，连谋杀都只是角色扮演。七亿用户在这个精心设计的沙盒里释放黑暗面，然后精神饱满地回到现实当守法公民。

而现在，有个漏网之鱼正用真实的正义感破坏这场集体治疗。

"准备神经链接舱。"黎夏脱下度假穿的碎花衬衫，换上幻都管理员的黑色制服，"我去会会这位正义先生。"

技术员瞪大眼睛："您要亲自进入？但系统检测到他的攻击会造成真实痛感——"

"所以才有趣啊。"黎夏把长发扎成马尾，"告诉市场部，准备推出'终极通缉令'活动。让所有用户追捕这个'系统漏洞'，奖金一亿幻都币。"

"如果玩家们真的抓住他呢？"

黎夏最后看了眼监控屏。柯凛正把毒贩的头按进马桶，动作熟练得像在现实世界干过上百次。

"那就让他们见识下，"她按下神经链接按钮，"什么叫真正的暴力。"

当黎夏在中央广场上线时，整个幻都的天**然变成血红色。所有玩家的视野中浮现出金色公告：

【终极通缉令】

目标：执法者柯凛（LV.？？？）

特性：无视系统保护协议

奖励：一亿幻都币+现实货币兑换权限

全城的武器店瞬间被抢购一空。

柯凛抬头看着天空中自己的全息投影通缉令，活动了下金属义肢的关节。他并不知道这个游戏世界的运行规则，但很确定一件事——当七亿罪犯把你当成终极BOSS时，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让他们重温真实的恐惧。

远处传来兴奋的尖叫声，第一支猎杀小队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柯凛从腰间抽出警用甩棍，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找到的最接近现实武器的装备。

棍身映出他左眼里的红光——那是系统无法完全模拟的义眼，也是黎夏始终查不出的漏洞根源。三年前那颗穿透防弹衣的子弹，来自一个本该被他就地正法的毒贩。

而现在，整座城市都是毒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