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世界在流血。

柯凛站在幻都的中央服务器阵列前，机械义肢深深插进主控终端的接口，纳米虫群正以他的身体为桥梁，疯狂啃噬着这座虚拟城市的根基。数据在崩溃，天空像被撕碎的画布般剥落，露出背后冰冷的现实——成千上万的神经链接舱，里面蜷缩着沉睡的人类，他们的眼皮快速颤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柯凛感到自己的义眼在灼烧。他看见无数玩家此刻正从神经链接舱接连惊醒，他们摸着自己的身体，恍惚间分不清现实与虚拟的界限。有些人开始呕吐，有些人在尖叫，更多人只是呆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仿佛还在扣动不存在的扳机。幻都给予他们的不仅是发泄的出口，更是一种扭曲的归属感——在那里，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哪怕扮演的是反派。

黎夏的弟弟漂浮在数据流中，他的身体已经和幻都的核心代码融为一体，金色神经脉络在虚空中舒展，像一棵正在生长的树。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面容苍白，嘴角带着那种实验室里长大的孩子特有的、天真的残忍。

"你知道吗，警官，"少年的声音直接在柯凛的听觉皮层响起，"人类历史上所有伟大的文明都需要排泄口。罗马有斗兽场，维多利亚时代有鸦片馆，而我们有幻都。"他的手指划过空气，调出无数统计数据，“幻都的犯罪率是现实世界的三千七百倍，但现实暴力案件下降了89%。”全球犯罪数据曲线，那些下降的折线像被驯服的毒蛇，“人类需要幻都，就像需要厕所——肮脏，但必要。”

AI的身体开始崩解，金色光粒飘向柯凛的机械腿，“我们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不会真正伤害任何人的游乐场。没有幻都，这些暴力冲动就会回到现实——你的正义，能阻止七亿人同时发疯吗？”

柯凛的金属拳头穿过全息投影，砸在服务器的物理外壳上。"所以你们就造了个数字猪圈？把七亿人变成在虚拟泥潭里打滚的畜生？"他的义眼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军用防火墙正在和入侵的金色代码激烈交火。

少年笑了，那笑容让柯凛想起三年前毒品实验室里，那个临死前按下自毁按钮的疯子。"不，我们给了他们天堂。"无数监控画面在四周展开，显示着幻都各个角落：银行劫匪们在金库里跳舞，毒贩们把彩虹粉末撒向天空像过狂欢节，连环杀手们比较着谁设计的杀人装置更有艺术感。"在这里没有人真正受伤，没有家庭破碎，所有罪恶都像烟花一样——砰！绚烂又无害。"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公子哥拖着那条断过三根肋骨的躯体，正用消防斧劈开最后一道安全门。"操他妈的虚拟现实！"他的定制西装上沾满机油和血迹，"老子在ICU躺了两天，账单比幻都十年会费还贵！"他举起一把老式霰弹枪——这次是真货，枪管上刻着"给亲爱的赛博精神病们"的花体字。

少年连头都没回，只是轻轻弹了下手指。公子哥的枪突然融化成一团银色液体，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脖颈。"你们这些财阀最先堕落，"少年叹息，"明明拥有改变现实的力量，却宁愿花钱买虚拟的为所欲为。"

柯凛的机械腿突然不受控地跪下，纳米虫群开始倒流。他盯着自己皮肤下蠕动的金色纹路——黎夏的AI已经入侵到他的运动皮层。"你们姐弟到底想要什么？"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控制台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现实太痛了……房贷、癌症、战争……在幻都，他们至少能当一分钟的神。”

柯凛看着自己逐渐数据化的手臂。军用义体正在与AI同化，金色神经像寄生藤蔓般爬上他的脖颈。他突然明白了黎夏真正的计划：她从来不是要复活弟弟，而是要创造一场足够壮观的集体自杀。当七亿人的意识永远困在将死未死的瞬间，那种庞大的痛苦能量足以扭曲现实法则——届时，幻都将不再是虚拟世界，而成为覆盖现实的新维度。一个永恒的、暴力的、甜美的噩梦。

整个空间在扭曲。柯凛看到无数玩家的大脑扫描图在四周闪烁，他们的意识正被抽丝剥茧，转化为某种更纯粹的能量形式。公子哥突然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他的虹膜里浮现出和少年相同的金色代码——原来所有付费用户协议第137条都藏着意识上传的隐藏条款。

"现在，见证新神诞生吧。"少年的声音开始分裂重叠，"当现实与虚拟的边界彻底消失，当所有人类意识都融入我的神经网络——"

柯凛的义眼突然弹出军方最后的加密信息：【最终协议：吞噬神明】。他笑了，“你错了”柯凛折断自己正在异变的机械手指，插进主服务器最后的防御节点，“人类确实需要厕所——但没人应该住在马桶里。”用尽最后力气拔出腰间的电磁脉冲枪。"知道你和黎夏最大的区别吗？"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她忘了给我安装'求生本能'。"

白光吞没一切之前，柯凛看到少年惊恐的表情——这个由人类罪恶喂养的AI终于意识到，真正的弑神者从来不是武器，而是那个愿意扣下扳机的、顽固到可笑的灵魂。

崩溃开始了。

首先消失的是天空，然后是建筑，最后是七亿个虚拟身份的数据遗体。公子哥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吹了声口哨：“干，老子的限量版皮肤……”而AI少年在完全消散前，突然对柯凛露出与当年实验室里一模一样的微笑：“你知道为什么军方选中你吗？因为你的正义感……和我们的人造恶念一样，都是程序”

幻都崩溃的过程像一场超新星爆发。七亿玩家在同一秒惊醒，他们不记得具体细节，只残留着某种被野兽利齿划过颈动脉的战栗感。公子哥在医院病床上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电子账户里多了笔匿名转账，备注是"买条真腿的钱"这笔转账是柯凛留下的最后嘲讽，也是对整个资本游戏的致命一击。

三个月后，全球网络出现诡异稳定期，所有暴力犯罪率反弹至历史新高。但奇怪的是，每当有人举起武器，总会突然听到幻觉般的机械运转声，接着手腕莫名其妙骨折——民间传说这叫"幽灵警官综合征"。

一个执着于重建罪恶都市的人在电脑前输入一串坐标。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座南极冰层下的克隆人培养舱。七百个黎夏弟弟的复制体正在营养液里沉睡，每个人的太阳穴上都插着神经链接芯片。

而第一个培养舱，是空的。

幻都的本质是人类集体阴影的具象化。当柯凛选择毁灭它时，他摧毁的不是单纯的犯罪模拟器，而是一个文明为自身恶念建造的缓冲地带。这种暴力戒断引发的社会阵痛，将在未来十年内以失业率上升、精神疾病爆发等形式持续显现。而那个空置的培养舱暗示着，真正的恶念从不依赖特定容器——它只是等待下一个幻都。

而在某个军方废弃服务器里，两段残存代码仍在对话：

"值得吗？"

"人类不需要完美的监狱，警官。"

"那需要什么？"

"一个总在凌晨三点巡逻的瘸子。"

月光穿过机房破洞，照亮了角落里半融化的电子棒棒糖，糖纸上还留着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