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的空气闻起来总是带着点纸浆、汽车尾气和陈年权力的混合味儿，跟罪城那种铁锈、血腥和咸腥海风搅在一起的味道截然不同。椭圆办公室里，空调嗡嗡地响，试图把五月的暖意压下去。威廉·杰斐逊·克林顿总统没坐在他那张著名的坚毅桌后面，而是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窗帘厚重的布料，另一只手握着电话听筒，指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电话那头是佛罗里达州州长，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大西洋沿岸特有的湿气，还有一股极力压抑却依然透出来的恐慌。克林顿听着，眉头一点点拧紧，像在看一份满是坏消息的民意调查报告。
“…封锁？市长办公室的令？吉姆，你确定？”克林顿的声音还算平稳，带着他标志性的南方腔调，但仔细听，底下压着一丝紧绷。他目光扫过窗外修剪整齐的草坪，几只松鼠在橡树下追逐。
“千真万确，总统先生！”州长的声音有点发飘，“罪恶都市…迈阿密，整个儿封了！那座该死的跨海大桥，成了鬼门关！上面站满了‘警察’，戴着面罩，穿着制服，可那动作…上帝啊，僵硬得像百货商店里的人体模特！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克林顿没说话，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一支没点燃的雪茄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烟草的醇厚香气也没能驱散听筒里传来的那股无形的寒意。
州长继续倒豆子：“市府大楼…死寂！电话打不通，电台只循环播放市长签发的紧急封锁令，说是‘恶性流感’爆发，要求市民待在家中，等待进一步通知。那语调…平得吓人，像录音机卡带了！新闻？全是重播！本地电视台信号全掐了，只有市府那个该死的频道在滚动播放封锁令！”
“有人靠近吗？”克林顿问，声音低沉了些。他放下雪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划过。
“有！”州长的音调陡然拔高，像是被烫了一下，“几个不怕死的记者，想靠近点拍点素材…一百米！就一百米开外！前排十几个面罩‘警察’，齐刷刷地！动作快得像一个人！举起枪！上帝作证，那动作整齐得…像他妈阅兵！没人开枪警告，就那么指着！那些人当场就软了，屁滚尿流地爬回来了！”
克林顿想象着那个画面：阳光刺眼的大桥上，一排戴着头盔面罩、动作僵硬的“警察”，枪口像冰冷的铁钉，指向试图窥探秘密的人。没有喊话，没有程序，只有无声的威胁。这不是警察，这是…守门的机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还有更邪门的…”州长的声音带着一种见鬼了的颤抖，“中午…我们用高倍望远镜盯着。那些‘警察’，换岗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开过来的车里搬东西下来…看不清具体是什么，用灰色袋子装着…然后，你猜怎么着？”
克林顿没猜，他等着。办公室里的空调似乎更冷了。
“他们就那么…站在岗位上…隔着面罩…开始吃东西！”州长几乎是喊出来的，“动作僵硬地…撕扯！望远镜里能看到…是白花花的鸡肉！生鸡肉！还有…还有鱼！整条的海鱼！就那么塞进面罩底下…嚼！血水顺着下巴滴在制服上，他们好像…感觉不到！”
生吃白羽鸡。生吃海鱼。血水滴在警服上。克林顿胃里一阵翻腾。这不是流感。流感不会让人行为像提线木偶，不会让警察在岗位上生啃带血的鸡肉。这画面太原始，太…非人。他想起一些关于非洲偏远部落的纪录片，一些关于极端生存环境的报告。但这里是迈阿密。九十年代的美国。
“吉姆，”克林顿的声音沉得像铅块，“你确定不是…某种集体癔症？或者…新型毒品？”他试图寻找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一个不那么动摇他世界观根基的解释。
“总统先生！”州长几乎带着哭腔，“我亲眼看到望远镜传输回来的录像！我的国民警卫队指挥官就在封锁线十公里外扎营！他手下的小伙子们看得更清楚！那动作…那吃相…绝对不是人！至少…不是正常人！”他喘了口气，“还有那死寂…整个城市像被抽干了灵魂！电台除了封锁令就是杂音！市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他妈是‘流感’？！这他妈是瘟疫！是活死人围城！”
“冷静，吉姆。”克林顿打断他，尽管他自己的手心也有些潮湿。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内部通讯按钮，“南希，立刻通知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CIA局长、FBI局长、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长、还有…国防部长，半小时内到战情室。最高级别。”他顿了一下，“另外，给我接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主任。”
挂掉州长的电话，克林顿在巨大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窗外阳光明媚，白宫草坪绿得刺眼。生吃鸡肉的警察？封锁的城市？市长消失？这听起来像是三流恐怖片的剧本，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他任期内，在美国本土的佛罗里达。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美国地图。目光扫过东海岸，停留在佛罗里达半岛南端那个标注着“Miami”的圆点上。罪恶都市。现在，它更像一个流脓的疮口。
“恶性流感…”克林顿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露出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他拿起桌上那份刚送来的《华盛顿邮报》，头版头条还在为中期选举的选情分析争论不休。没人知道，或者说没人愿意相信，在阳光之州的南端，地狱可能已经敞开了大门。
他拿起内线电话：“南希，CDC主任接通了吗？…好，接进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一位掌控全局的总统：“汤姆？是我。佛罗里达，迈阿密。我需要你立刻组织一支最高级别的生化危机响应小组。装备最顶级的隔离防护…对，Level 4。目标：罪恶都市。我要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流感’…还有，为什么‘警察’会在岗位上吃生鱼。”
他放下电话，走到窗边。那几只松鼠已经不见了。阳光依旧灿烂，但克林顿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慢慢爬上来，缠绕着他的脊柱。那不是空调的冷气。
那是从佛罗里达半岛南端，那座被“恶性流感”封锁的罪恶都市里，飘过来的、带着生鱼腥味和铁锈气息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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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城，维赛迪国际大厦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罪城迷离的霓虹夜景，只是现在，这霓虹之下涌动着更原始、更黑暗的脉动。汤米·维赛迪站在窗前，暗金色的瞳孔映着城市的灯火，却没有焦点。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冰块早已融化，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缓慢滑落的痕迹。
埃弗里像一尊西装革履的雕像，静立在他侧后方一步的位置，鲜红的十字烙印在灯光下像一块冷却的烙铁。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纸张边缘挺括。
“巴克斯特堡的‘铁爬虫’动起来了，”埃弗里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在宣读一份财务报表，“‘自己人’操作员磨合度78%，超出预期。G2损伤已完全修复。”他指的是Gust，那头白面黑身的巨兽此刻正趴在楼下加固过的车库里，舔舐着自己侧腹贯穿的血十字纹路战旗附近早已愈合如初的厚皮。
汤米没回头，只是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液。“华盛顿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后的余韵。
“卫星信号监测显示，白宫战情室灯光亮了三个小时。”埃弗里汇报，“一架C-130运输机两小时前从安德鲁斯空军基地起飞，航向西南，目的地不明，但高度符合战略投送轨迹。机上热源信号显示携带了重型装备。”他停顿了半秒，“另外，佛罗里达州国民警卫队第53步兵旅战斗队，已由杰克逊维尔郊外训练基地，向半岛南部移动了三十公里。他们在建立第二道‘观察哨’。”
汤米嘴角扯动了一下，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观察哨？是怕我们送过去的‘海鲜’不够新鲜吧。”他指的是那些被伪装警察生吃的白羽鸡和海鱼，来自家族控制的养鸡场和港口冷库。他转过身，暗金色的眼睛看向埃弗里。“他们终于闻见味儿了。比预想的…慢了点。”
他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上面铺着一张比战情室那张更详细、更狰狞的地图——整个美国东海岸，从佛罗里达半岛到华盛顿特区。一条粗壮的血红色箭头，像一条择人而噬的血管，从标着“Vice City”的位置出发，狠狠扎穿了“Jacksonville”，然后一路向北，直指那颗代表着权力心脏的白色五角星。
汤米的手指，指甲在灯光下泛着类似金属的冷硬光泽，轻轻点在那个白色的五角星上。“让他们看。”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风暴，“让他们看清楚，他们的‘警察’是怎么吃饭的。看清楚，他们的城市是怎么…换主人的。”
他端起酒杯，将里面寡淡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响声。
“告诉‘扳手’，东区屠宰场的‘S’标，再加两成。”汤米的声音像淬过冰，“我们的‘铁爬虫’要开饭了。杰克逊维尔…该尝尝‘暖房’的热乎劲儿了。”
窗外，罪城的霓虹依旧闪烁，但在那血红色的箭头所指的方向，更深的黑暗，正在集结，也在蔓延。白宫里的鱼腥味，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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