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浓得能切块儿卖。雪茄烟灰缸快满了,烟味儿混着汗味儿和一种更刺鼻的东西——纯粹的、烧糊了的焦虑。克林顿总统坐在长桌尽头,那张平时挺有派头的脸现在绷得像鼓皮,眼底下两团青黑。一周。操蛋的一周。
消息像烂西红柿,一个接一个砸过来,汁水四溅,糊得人睁不开眼。
先是桥。罪城那三座桥。主桥,还杵在那儿,戴面罩的“警察”像个劣质玩具兵,看得人心里发毛。另外两座?妈的,之前报告说炸得稀巴烂,断得妈都不认识。现在?修好了!谁修的?拿什么修的?报告语焉不详,只说夜里,像他妈地下河冒出来似的,车队开始往外淌。军用卡车,改装得妈都不认识的皮卡,涂着粗糙的黑漆,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血糊糊的十字。顺着佛罗里达半岛,像滴在热铁板上的油,一路往上漫。
沿途的小镇?地图上那些小点。先是混乱报告,枪声,爆炸,鬼哭狼嚎。无线电静默前最后传回来的,是某个加油站老板带着哭腔的嘶吼:“…它们…动作太快了!不是人…!” 然后?死寂。比坟地还安静。卫星照片拍下来,地面除了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污迹(他妈的血迹干了就那色儿),就剩下一些模糊的、速度极快的影子在晃荡,像快放镜头里的苍蝇。
现在,这帮“油点子”,已经他妈糊到杰克逊维尔郊外了。阳光之州的门户。
总统的声音在战情室里嗡嗡作响,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狠劲儿:“重兵!给我在杰克逊维尔堆成铁桶!国民警卫队第53旅顶上去!82空降师,给我调一个战斗队下来!坦克?有多少塞多少!空中支援24小时待命!我不管那是什么鬼东西,是暴徒、是外星人还是他妈的僵尸狂欢节!”他拳头砸在厚重的橡木桌面上,震得咖啡杯一跳。“把它给我摁死在佛罗里达半岛!听明白了吗?摁死!要是让它漏过去…”他手指狠狠戳向地图上广袤的美国中南部,“洛圣都?圣菲耶罗?拉斯云祖华?全他妈得变成下一个‘罪城’!这锅,老子不背!”
下面坐着的将军们、部长们,脸都跟刷了层石灰水似的。没人敢喘大气。这命令听着像豪赌,赌注是整个国家的心脏地带。
电话铃又他妈响了,催命似的。国务卿马德琳·奥尔布赖特拿起听筒,听了几句,脸更白了。她捂住话筒,转向总统,声音干涩:“总统先生…俄罗斯大使,还有中国大使…线上。还是…关于‘生化危机’的询问。措辞…更强烈了。要求我们…同意联合国疾控中心介入调查。”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听起来,他们自己的情报系统…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些‘异常信号’。”
克林顿闭上眼,捏了捏鼻梁。生化危机?联合国?操。这顶帽子扣下来,比核弹还他妈难搞。他挥挥手,像赶苍蝇:“告诉他们…我们正在处理!内部事务!处理完了,自然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现在,没空陪他们玩外交辞令!”他睁开眼,血丝密布,“让CDC那个小组动作再快点!我要知道那鬼城里到底有什么!妈的…生吃鱼的‘警察’…”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战情室巨大的屏幕上,杰克逊维尔周边的军事部署图标密密麻麻亮起,像一片绝望的钢铁丛林。没人知道,这片丛林能不能挡住那片正在蔓延的、带着腥臭味和死寂的黑暗。
***
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一股咸腥味儿,还有…铁锈和劣质柴油的混合气。我开着辆抢来的敞篷‘Vette,引擎盖被某个不长眼的流弹啃掉一块漆,露出底下灰白的底子。无所谓。车只是个移动工具,跟Gust的獠牙没什么本质区别。
杰克逊维尔郊区的轮廓在远处地平线上蠕动,像一头趴着打盹的巨兽。我们的“铁爬虫”——那些涂着黑十字的悍马、装甲车、还有那辆笨重的M60坦克——在后面几公里排成一条蜿蜒的钢铁蜈蚣,引擎的轰鸣是它的呼吸。速度不快,但稳得像推土机。沿途那些小镇?连个像样的路障都没留下。扳手那小子干得不错,清理得很“干净”。地面除了些深色的印记和一些散落的、没来得及拖走的“垃圾”,就是一片让人心旷神怡的…安静。只有我们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还有低阶“新朋友”在车队两侧建筑物阴影里快速移动找零嘴带起的风声。效率。
埃弗里递过来的简报像块冰冷的铁板。卫星照片,通讯截获,还有几张模糊得像是喝醉了的侦察机拍回来的玩意儿。照片上,杰克逊维尔外围,密密麻麻的绿点,那是国民警卫队的大兵,坦克,还有临时垒起来的沙袋墙,像给城市套了条生锈的铁裤衩。简报上印着白宫最高级别的红戳,措辞硬得能硌掉牙——“势必将未知恐怖势力拦截在佛罗里达半岛之内!”后面还他妈加了三个感叹号,跟小学生作文似的。底下还用小字提了一嘴中国人和俄国佬,假惺惺地问候,实则是想派他们的人进来“看看”。看什么?看老子怎么把他们的美国梦嚼碎了喂狗?
华盛顿那帮穿西装的蠢货,鼻子终于灵光点了?隔着几千英里,我都能闻到白宫地毯上那股新添的鱼腥味,混着他们官僚系统特有的陈腐汗臭和恐慌的酸气。桥头那次阿帕奇给我提了个醒——天上飞的苍蝇,光靠G1那种蹦跶是拍不干净的。得用更…专业的手段。
车停在路边临时搭建的“前指”帐篷旁。说是前指,其实就是个堆满了无线电和地图的破棚子。费舍尔在里面,油污的眼镜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光,白大褂沾着些可疑的深色斑点。他身边立着个巨大的铁丝笼,用厚重的黑布蒙着,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种低沉的、让人牙酸的嘶嘶声。
“老板。”费舍尔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手指神经质地搓着,“G3飞翼一型。第一只完美品。稀释液配方调整了七十三次,终于…稳定了!上帝…不,是病毒本身的意志!多么精妙的改造!”他猛地掀开黑布。
笼子里…是只蝙蝠。或者说,曾经是只蝙蝠。现在?翼展绝对超过四米,蜷缩在笼子里像个巨大的、生锈的铁片组成的肉团。耳朵退化得只剩下两个小肉瘤,眼睛?纯白,像两颗劣质的玻璃珠,毫无生气。最瘆人的是那张嘴,咧开的角度大得离谱,几乎连到了它那短小的耳朵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尖牙。后腿异常粗壮,爪子蜷曲着,像几把生锈的钩子。
我看着笼子里那东西。它似乎感应到我的注视,纯白的眼珠转向我,咧开的嘴里发出高频的嘶嘶声,听不见,但能感觉到空气在震动。屏蔽雷达?好东西。我脑子里闪过那些呼啸而过的战斗机,丢下的铁疙瘩。
“傍晚的‘小蚊子’改造的,”费舍尔痴迷地盯着他的造物,手指几乎要伸进笼子去摸,“集群性好,数量庞大。改造后,直线飞行速度一般,但爬升和俯冲…老板,您见过鹰隼捕食吗?比那还快!最妙的是这里…”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它们发出的超声波…特殊频率!不是回声定位,是干扰!能像一层无形的铁幕,屏蔽掉大部分军用雷达波!那些战斗机?在他们雷达屏幕上,我的小宝贝们就是一片无害的…鸟群,或者天气杂波!”
我走近笼子,看着那只怪物。它似乎感应到我的靠近,猛地张开巨翼,撞在铁丝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纯白的眼珠转向我,没有焦点,只有一种冰冷的、被支配的服从。我眉心皮下的暗红十字微微发热,一种无形的联系建立起来。它安静下来,重新蜷缩。
“智商?”我问,声音不高。
“高于G1,低于G2。”费舍尔立刻回答,“能理解简单的群体指令。比如…‘找到天上会响的铁鸟’,‘抱住它们扔下来的铁疙瘩’,‘把铁疙瘩扔回对面冒火的地方’。”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着疯狂的光,“尤其是那些铁疙瘩…如果没在空中炸开,只要不是超高速撞击…它们粗壮的后腿和爪子,完全能抓住!然后…物归原主!”他发出一阵短促的、像是被呛到的笑声。
“量产?”我盯着那只G3。
“模板已经固化!原料充足!傍晚的蝙蝠群要多少有多少!第一批…两百只!已经‘下线’!就在后面的封闭货车上!”费舍尔拍着胸脯,“只要您一声令下,老板!它们就能让那些敢在我们头顶扔东西的混蛋…尝尝自己的手艺!…物归原主!”
我点点头。嘴角扯动了一下。不是笑。是满意。一种冰冷的、高效的满意。天上飞的苍蝇?现在我们有会飞的…扳手了。
走出帐篷,外面天色开始泛黄。梅赛德斯斜倚在我的‘Vette车头,红裙在暮色里像一滩半凝固的血。她手里捻着一小块还带着血丝的…生鱼?正逗弄着几只被新转化士兵牵着的、焦躁不安的G1地狱犬。
“听说我们有了新玩具?”她头也不回,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甜腻。
“嗯。”我拉开车门。“让它们准备好。杰克逊维尔的‘欢迎仪式’,得热闹点。”
远处,杰克逊维尔的城市灯光开始亮起,在渐浓的暮色中连成一片璀璨的光带。很美。像一块巨大的、等待切割的蛋糕。
白宫想用铁幕把它围起来?行啊。看看是他们的钢铁硬,还是我的…“蝙蝠”狠。我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嘶吼,朝着那片灯光冲去。后视镜里,费舍尔的帐篷像一个蛰伏的阴影,笼子里那只G3飞翼的纯白眼珠,在渐暗的天色中,似乎闪过一丝非人的寒光。
“通知前线,”我对埃弗里说,声音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飞翼’出动时,给我留个清晰的频道。我想听听…铁罐头被自己的午餐砸扁的声音。”
杰克逊维尔。希望你们喜欢这场…带翅膀的烟火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