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逊维尔的天际线像个镶了金边的烂疮，在黎明前的灰暗里肿着。空气里有股味儿，风从城市那边刮过来，卷着汽车尾气、垃圾的酸腐，还有…一种紧绷的、金属摩擦似的紧张感。那是成千上万条枪栓、炮闩、还有人类汗湿的掌心擦过武器握把发出的无声尖叫。白宫堆在城北的“铁桶阵”，隔着几公里都能闻到那股子新刷的油漆和柴油味儿。
我靠在M60坦克冰冷的炮塔上，指尖感受着钢铁的震颤。这铁疙瘩刚吞下去一肚子炮弹，热乎着。埃弗里像根笔直的电线杆戳在旁边的悍马引擎盖上，鲜红的十字在昏暗光线里像块冷却的烙铁。他手里的望远镜对着远处城市边缘那条逐渐清晰的灰线——反坦克壕、沙袋墙、铁丝网，还有后面影影绰绰的步兵战车轮廓。
“防线结构：三层。”埃弗里的声音平得像尺子，“外层反步兵障碍，中层反装甲火力点，内层机动预备队和炮兵观测点。国民警卫队第53旅为主，混合82空降师部分单位。坦克确认：M1A1艾布拉姆斯，数量…十二辆以上。”他放下望远镜，暗金色的眼球转向我，“空中：预警机盘旋中，战斗机编队待命。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三架，已升空，在我方侧翼游弋。”
“嗯。”我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身后。我们的“铁爬虫”在晨雾里趴着，涂着黑十字的悍马、装甲车，还有几辆抢来的军用卡车，引擎低吼着，像一群躁动的困兽。低阶感染者像灰色的潮水，无声地潜伏在废弃的建筑和路基沟壑里，脸上鲜红的十字疱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扳手那小子带着他的人，正把最后几箱从巴克斯特堡顺来的“礼物”往几辆改装皮卡上搬——里面塞满了用土法捆扎的炸药和燃烧瓶，由那些动作僵硬但绝对不怕死的“自己人”驾驶员操控。Gust和它的G2兄弟们像几座移动的小山，在车队最后方烦躁地用蹄子刨着地，侧腹巨大的血十字战旗无风自动。
梅赛德斯不知何时溜达到坦克旁边，红裙在灰蒙蒙的晨色里依旧刺眼。她手里没拿吃的，而是捻着一缕头发，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美军防线上升起的一颗信号弹，那玩意儿拖着白烟，慢悠悠地飘着，像个廉价的烟花。
“他们紧张了，”她轻笑，声音带着那种掺了糖的慵懒，“在给天上那些铁鸟指路呢。你说，那些飞行员现在是不是正捧着热咖啡，等着看我们像火鸡一样被轰出来？”
我没理她。视线落在更远处，费舍尔那个疯子待着的封闭货车。那玩意儿像个巨大的铁棺材，安安静静的。里面关着我们的“新玩具”。
就在这时，空气被撕裂了。
不是枪声，是那种低沉、压抑，然后猛地拔高到刺耳的尖啸！像死神在磨他那把生锈的镰刀！
“炮击！”埃弗里声音没变，但语速快了一分。
轰！轰！轰！轰！
大地猛地抽搐起来！远处的美军炮兵阵地喷吐出火舌。密集的炮弹像冰雹一样砸在我们前方几百米的开阔地和废弃建筑群里！泥土、碎石、扭曲的钢筋和水泥块被狂暴地掀上半空！爆炸的火光瞬间撕碎了黎明前的昏暗，浓烟翻滚着升起，刺鼻的硝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弹幕在延伸！朝着我们藏身的这片区域犁过来！
“机动！”我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通过眉心皮下暗红十字的无形链接，命令瞬间传递出去。
引擎的咆哮声骤然拔高！悍马和装甲车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窜出掩体，轮胎疯狂地卷起烟尘。M60坦克也笨拙地开始倒车，履带碾过瓦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低阶感染者不用命令，像受惊的蟑螂，本能地朝着更深的废墟和弹坑里钻。
一发炮弹落在我们刚才停留的位置不远处。巨大的冲击波像一堵无形的墙拍过来，震得坦克车身猛地一晃，耳朵里嗡嗡直响。尘土和碎屑雨点般砸在炮塔上。
“操！”梅赛德斯骂了一句，敏捷地缩到坦克后面，红裙沾满了灰土，脸上倒没什么惧色，反而带着点兴奋，“劲儿不小！”
炮击持续着，像一场钢铁风暴。美军显然想用这玩意儿把我们逼出来，或者直接砸死在出发地。他们打得很准，火力覆盖范围在收缩。
“老板，”埃弗里在炮击的间隙喊道，声音依旧稳定，“‘扳手’的‘礼物车’，准备好了。”
我眯着眼，透过硝烟看向远处美军防线。炮火掩护下，能看到一些沙袋墙后面，步兵战车的轮廓在移动。更远处，那三架阿帕奇像闻到血腥味的秃鹫，开始压低了高度，机头下的机炮旋转着，寻找目标。
“放‘礼物’。”我下令。
几辆改装皮卡，引擎盖都拆了，露出里面简陋的驾驶座。几个眼神空洞、动作僵硬的新转化“自己人”士兵坐在上面。随着埃弗里一个手势，这些皮卡像离弦的箭（如果箭是喝醉了的话）猛地冲了出去！不是朝着炮火覆盖区，而是沿着边缘，利用弹坑和废墟的掩护，歪歪扭扭地朝着美军防线的侧翼猛冲！
它们一出现，立刻吸引了火力！美军防线上机枪子弹泼水般扫过来！打在皮卡的车身上叮当作响，火星四溅！一辆皮卡被打中了轮胎，猛地打横翻滚出去，撞在一堵断墙上，轰然爆炸！火光冲天！
但另外几辆，靠着驾驶员那不怕死的劲头（或者说根本没“死”的概念），硬是顶着弹雨冲近了！
“就是现在！”扳手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带着狠劲儿。
只见那些皮卡车厢里，猛地站起几个同样动作僵硬的“自己人”，手里端着简陋的发射架——那玩意儿像是用消防水管和汽车弹簧拼的。他们朝着美军防线方向，扣动了扳机！
嗖！嗖！嗖！
不是火箭弹。是更简陋的东西。燃烧瓶！几十个燃烧瓶拖着黑烟，划着乱七八糟的弧线，越过最外层障碍，砸向美军防线的中段！瓶子碎裂，汽油混合着不明粘稠物瞬间爆燃！几处沙袋墙和伪装网腾起大火！浓烟滚滚！
混乱！
与此同时，那三架一直在寻找机会的阿帕奇终于锁定了目标——那几辆冲得最猛的“礼物车”和后面暴露出来的悍马！
旋翼的轰鸣骤然逼近！机炮的嘶吼压过了炮击！粗大的曳光弹链像死神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地面上！一辆悍马被打得千疮百孔，翻滚着起火爆炸！里面的低阶感染者像破布娃娃一样被甩出来！
“妈的！”我骂了一句。天上飞的苍蝇，果然还是最烦人的。
就在这时，我眉心皮下的暗红十字猛地一跳！一股冰冷而清晰的联系建立起来。
“费舍尔！”我对着无线电低吼，“放‘蚊子’！”
(华盛顿白宫，战情室)
巨大的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画面：卫星俯瞰图、无人机实时传输、前线指挥部混乱的镜头。杰克逊维尔城北的战线像一条被点燃的导火索，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克林顿总统紧抿着嘴唇，脸色比屏幕的冷光还白。他手里攥着杯咖啡，早就凉透了。将军们围在长桌旁，空气凝重得能砸死人。
“炮击压制成功！目标被钉在原地！”一个空军将领语速飞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指着屏幕上代表炮火覆盖区域的红色区块，“阿帕奇已进入攻击位置！正在清扫暴露的轻装甲目标和…那些疑似步兵单位！”
屏幕上，阿帕奇驾驶舱视角的画面剧烈晃动。机炮的十字准星牢牢套住一辆在废墟中疾驰的悍马，炮口火光喷吐！那辆悍马瞬间被打得解体，燃起大火！
“干得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猛地一拍桌子。
“侧翼！注意侧翼！”一个紧盯另一块屏幕的陆军将军突然喊道，“那些该死的燃烧瓶卡车！他们在放火！制造烟雾！”
屏幕上，几处防线中段腾起浓烟，火光在烟雾中闪动。虽然没造成重大伤亡，但显然扰乱了阵型，吸引了火力。
“命令预备队，稳住阵脚！用迫击炮敲掉那些皮卡！”前线指挥官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嘶吼，背景是密集的枪炮声。
克林顿盯着主屏幕。代表维赛迪势力的黑色箭头被猛烈的炮火压缩在一片相对狭小的区域，像被按住的毒蛇。但不知为何，他心头那股不安感越来越重。太…顺利了？那些报告里速度惊人的“影子”、生吃活鱼的“警察”、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就这点能耐？
“总统先生！”一个情报分析官突然抬头，声音带着困惑，“预警机报告…发现大规模低空慢速目标！正从敌方后方区域…升空！数量…非常多！速度很慢，高度极低…雷达反射特征…非常微弱，像…像一大群鸟？但规模太大了！”
“鸟？”空军将领皱眉，“这个季节，这个时间？规模多大？”
“初步估算…两百以上！还在增加！航向…正朝我阿帕奇编队和炮兵观测点方向移动！”
“鸟群？”克林顿心头猛地一沉。他想起佛罗里达州长电话里描述的、那些在罪城封锁线上“动作僵硬”的影子。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命令阿帕奇！拉高！拉高！防空单位注意！那可能不是鸟！”
他的警告还是慢了一步。
主屏幕上，代表阿帕奇编队的三个绿色光点，正被一大片密密麻麻、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小红点（代表低速低空目标）迅速包围、淹没！紧接着，其中一架阿帕奇的信号剧烈闪烁，高度数据疯狂下跌！
通讯频道里猛地爆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夹杂着飞行员惊恐到变形的嘶吼：
“…上帝啊！那是什么？！蝙蝠？！不…天啊！它们…它们撞过来了！数量太多了！座舱盖…！”
嘶啦——！
通讯中断。屏幕上，那个绿色光点消失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
“鹰眼2号报告！我们被…被东西糊住了！旋翼…旋翼失去平衡！我在下坠！重复，下坠——！”
第三个光点也开始剧烈晃动、下坠！
战情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雷达屏幕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鸟群”红点，正无情地扑向下一个目标——炮兵观测点所在的区域。
克林顿手里的咖啡杯，“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褐色的污渍迅速蔓延开。他看着屏幕上消失的光点和那片致命的红云，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不是鸟。
那是…来自地狱的蚊群。北门的第一把锁，正在被这群带翅膀的怪物，用最粗暴的方式…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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