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vs免疫

修车厂里的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机油，带着陈年铁锈、腐木和报废金属的混合臭味。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个破窗户透进来的、被雨水扭曲的霓虹微光，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轮胎轮廓、废弃引擎的骨架和一辆被拆掉半边车身的废车残骸。空气死寂，只有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鼓点，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妈的，跑得太急，肺里火烧火燎。

外面，维里阿苏德那怪兽引擎的尖啸在巷口暴躁地来回扫荡，像头被关在笼子外的霓虹疯兽，偶尔夹杂着汤米·维赛迪模糊的吼叫，听不清词儿，但那腔调里的暴怒和一丝……玩味？隔着铁门都能渗进来。小朋友的藤蔓肯定在乱抽，那迷幻的光晕估计把整条巷子都染成了毒药池。

免疫。

手套上那点粉红早被雨水和污垢盖住了，但感觉还在。皮肤下面没发热，没出现那种该死的十字疱疹，脑子也没被那种低阶的嗜血狂热冲昏。维赛迪愈合的伤口在眼前闪回。操。这破身体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它现在像个防弹的垃圾堆。

Fido？狗绳？

我啐了口带铁锈味的唾沫。维赛迪懂个屁。忠诚？那玩意儿早他妈和卡特琳娜的子弹一起打进哥伦比亚的泥地里了。他看中的是这免疫，是这把还能杀人的骨头。给他当狗？下一秒他就能把我塞进费舍尔的“活体牛排”流水线，切片研究。

骨头龙（尼德霍格？）又在远处咆哮，硫磺味混着建筑倒塌的粉尘味钻进门缝。更大的麻烦。汤米？他暂时被这破铁门拦着，但不会太久。他需要我，或者需要我的尸体切片。都一样。

得动起来。

我猫着腰，贴着冰冷的金属货架移动，靴子踩在油污地板上没发出半点声音。眼睛快速适应着黑暗。角落，一辆被防水布半盖着的车。轮廓……有点眼熟。掀开一角，灰扑扑的，但线条硬朗。一辆老款的**Sentinel XS**。不是萨尔瓦多的“黑棺”，那玩意儿被汤米弄成废铁了。但这辆……骨架还在。

希望引擎没被拆空。

我摸到驾驶侧门，锁死的。没时间找钥匙了。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不是刺，是用厚实的刀柄猛砸车窗角落。玻璃应声碎裂，蛛网蔓延。又一下，捅开个洞。手伸进去，摸索着内侧门锁。

咔哒。

拉开车门，一股更浓的霉味和灰尘扑面。钻进驾驶座，座椅弹簧硌着骨头。钥匙孔空着。方向盘下面，线束被扯得乱七八糟，像肠子一样耷拉着。操。

外面巷口的引擎声停了。

死寂。只有雨声和远处骨头龙的闷吼。

太安静了。维赛迪不是会放弃的主。

我屏住呼吸，匕首横在身前，身体压得更低，藏在仪表盘的阴影里。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刮擦声。从头顶的通风管道传来。像……指甲？或者……管钳？

扳手。

那个叠疤十字、管钳不离手的军团收割队长。效率至上，暴力实用主义。汤米放狗了。

刮擦声停了。

下一秒，轰隆！

不是门，是头顶！生锈的铁皮通风口盖板被整个踹飞，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一道黑影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机油味，如同沉重的麻袋般直坠下来，落地却轻得像猫，激起一片灰尘。

“老鼠钻洞。” 声音嘶哑，像砂纸磨铁皮。

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站直。魁梧得不像话，几乎顶到低矮的屋顶。脸上是交错的叠疤，扭曲成一个暗红色的十字形状，覆盖了半张脸，暗金瞳孔在疤痕的缝隙里闪着冷光。右手拎着的不是枪，是一根缠着铁链、沾满黑红色污垢的巨大管钳。左手反握着一把锯齿砍刀。

扳手。收割开始了。

他没废话，甚至没看我藏身的角落，管钳猛地横扫！目标不是我，是旁边堆叠的轮胎山！

砰！哗啦——！

几十个轮胎像山崩一样滚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堵塞了通往门口和我这边的主要通道。烟尘弥漫。

清场。效率。

他要把我困死在这堆废铁里。

“S标，” 他嘶哑的声音穿透烟尘，管钳指向我的方向，带着一种漠然的、看死物般的确认，“清理。”

他动了。不是冲，是像一辆推土机般碾过来，沉重的靴子踩碎滚落的轮胎，管钳拖在地上刮出刺耳的火星。那把锯齿砍刀反手横在身侧，随时准备撕裂任何挡路的东西。

躲不开。通道被轮胎堵死大半。身后是那辆半废的哨兵和一堆废铁。

我猛地一蹬身后的废车架，身体借力向侧面扑出，撞进一堆废弃的排气管里，金属叮当作响。几乎同时，管钳带着恶风砸在我刚才的位置，将一块锈蚀的挡泥板砸成了扭曲的铁饼。

“反应快。” 扳手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评价一台机器的性能。他转向我，暗金瞳孔锁定了烟尘中我的位置。“老鼠。”

他再次逼近，速度不快，但压迫感十足。管钳再次抡起，这次是泰山压顶！

没地方退了。身后是冰冷的铁皮墙。

我盯着那砸下来的巨大阴影，身体在肾上腺素驱使下绷紧，像一根拉到极限的生锈弹簧。就在管钳即将砸碎天灵盖的瞬间，我猛地向前扑，不是后退，是迎着管钳下方那一点点的空隙！

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滑铲过去，匕首反手向上，目标不是扳手坚固的身体，而是他握着管钳那只粗壮手腕的侧面肌腱！

嗤！

匕首的尖端传来切割皮革和坚韧肌肉的滞涩感，带着温热。

扳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哼，不是剧痛，是纯粹的暴怒。管钳砸偏了，狠狠砸在我身后的铁皮墙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他手腕上多了一道不深但足够惹恼他的口子，暗红色的血渗出来，不是鲜红，带着点腐败的褐色。

“找死！” 嘶吼声终于带上了情绪。他那张叠疤脸扭曲起来，暗金瞳孔里的冷光变成了嗜血的凶焰。反握的锯齿砍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我的脖子！

太快！太狠！

我只能狼狈地就地翻滚，锯齿刀锋擦着后颈的皮肤掠过，带走一片布料和几缕头发，冰冷的死亡触感让汗毛倒竖。

刚滚到一堆油桶后面，扳手的大脚就踹了过来！

轰！

油桶被踹飞，撞在墙上变形，黑乎乎的废机油溅了我一身。腥臭刺鼻。

扳手像座移动的堡垒，管钳和砍刀交替挥舞，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拆碎骨头的力量。修车厂成了他的拆迁现场。我像只真正的老鼠，在废铁堆、油桶和轮胎的残骸间狼狈翻滚、躲闪，匕首偶尔在他手臂、大腿上留下无关痛痒的划痕，只能激怒他，伤不到根本。那把锯齿砍刀太危险，挨上一下就得交代。

力量，速度，防御，他全面碾压。硬拼是找死。他妈的免疫能挡刀吗？显然不能。

眼角瞥到那辆半废的哨兵XS。钥匙孔是空的，但方向盘下的线束……那团被扯烂的“肠子”里，或许……

扳手又一次逼到近前，管钳横扫千军，逼得我再次扑向哨兵车头。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引擎盖上，震得五脏六腑移位。他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锯齿砍刀高高举起，暗金瞳孔里是终结的冰冷。

就是现在！

在他挥刀下劈的瞬间，我猛地缩身，不是滚开，而是直接钻进了哨兵敞开的驾驶座底下！肮脏的油污和灰尘糊了一脸。

扳手的砍刀狠狠劈在引擎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我躺在车底，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手里死死攥着匕首，但更重要的，是另一只手里刚刚在翻滚中、借着掩护从那团线束里硬生生扯出来的两股铜线！线头裸露着。

引擎盖被砍穿，扳手那张叠疤十字脸出现在破口上方，俯视着车底的我，像看一只掉进陷阱的虫子。

“结束。” 他嘶哑地说，管钳的尖端探了下来，准备把我像罐头里的肉一样捅出来。

我猛地将手里的两股铜线，狠狠怼向他探下来的、缠着铁链的管钳金属杆！

滋啦——！！！

刺眼的蓝白色电火花瞬间炸开！如同一条狂暴的电蛇，顺着管钳的铁链和金属杆，疯狂地窜上扳手魁梧的身体！

“呃啊啊啊——！！！”

扳手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剧痛和暴怒的惨嚎！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暗金瞳孔瞬间翻白，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恶臭。他庞大的身躯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向后踉跄，管钳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还在冒着青烟。

高压电。这破厂子废弃前，总闸说不定还通着电，那堆扯烂的线束里，鬼知道哪根连着墙上的主线路。

扳手跪倒在地，浑身冒着烟，肌肉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叠疤脸上的十字纹路似乎都因痛苦而扭曲了。他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没时间欣赏战果。我像泥鳅一样从车底另一侧滑出来，浑身油污，肺部火辣辣地疼。看都没看还在抽搐的扳手，目标明确——修车厂深处，那扇通往后面小巷的、锈迹斑斑的小铁门。

用尽全身力气撞过去！

哐当！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了。

冰冷的雨水和自由城夜晚肮脏的空气瞬间涌入。小巷更窄，堆满了垃圾箱。但没看到维里阿苏德那刺眼的霓虹光。

暂时。

扳手的惨嚎和电火花的爆响肯定传出去了。汤米不会等。

我冲进雨幕，毫不犹豫地钻进更深的、迷宫般的小巷阴影里。骨头龙的硫磺咆哮似乎更近了。妈的，自由城真他妈是个大粪坑。

身后，修车厂里传来扳手野兽般的、含混不清的怒吼，充满了被“老鼠”咬伤的屈辱和狂暴的杀意。

还有汤米·维赛迪的声音，透过雨幕远远传来，带着冰冷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好牙口，斯平德……我们很快会再见。”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油污，匕首在手里握得更紧。

跑。

找枪。找轮子。

然后……让所有想套狗绳的人，都尝尝被咬断喉咙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