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自习区异常安静。林染藤站在入口处的书架旁。沈聿白的目光穿过几排空隙，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没什么温度。
林染藤喉咙发干。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书包侧兜里的U盘，金属边缘硌得手心发疼。
沈聿白抬了下手。不是招呼，只是食指轻轻朝自己对面的空座位点了点。动作很轻，幅度很小。然后，他重新低下头，握笔继续在稿纸上写着什么。似乎刚才那一眼和那个动作，只是让他面前多了一个等待的座位。
林染藤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尽量放轻脚步，绕过书架，走到那张空椅子旁边坐下。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她能感觉到附近有其他同学抬起头看过来，目光探究。
她坐得很直，后背绷紧。身体下意识地和桌子对面的沈聿白保持最远的距离。手指探进书包侧兜，冰凉的金属U盘被紧紧捏住。
沈聿白头都没抬，完全沉浸在稿纸上的演算里。笔尖在纸上发出规律的沙沙声。他似乎并不在意对面的人什么时候开口。
林染藤感觉手心全是汗。U盘有点滑。她又用力捏了捏。鼓起最大勇气，声音很低，几乎是在气息：
“沈学长……我在机房捡到这个……好像是你的。”
她飞快地把U盘从兜里掏出来，轻轻地放在光滑的桌面上，推向他那边。金属和桌面的碰撞发出一点轻微的“咔”的一声。
沈聿白握笔的手停下了。
他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桌上那个乌黑的U盘上。然后，视线才缓缓移向林染藤的脸。眼神很直接。
他没有去看她局促不安的表情，目光完全集中在那个U盘上。
突然，他伸出手。没有碰U盘。而是从自己校服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直接摸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纯黑色金属U盘。尾部那个小小的银色“S”贴纸，在灯光下显得非常清晰。
他把自己的U盘放在了桌上那个U盘旁边。
两个U盘并排放着。形状、大小、金属色泽……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从沈聿白口袋里拿出来的那个，金属表面多了许多细微的磨损痕迹和使用划痕，显得不那么新。
而林染藤还回去的那个，除了边缘蹭到的一点地面灰尘外，崭新得发亮。
沈聿白拿起林染藤推过来的那个U盘。冰冷的金属在他指间翻转了一下。他的指腹在U盘尾部那个“S”贴纸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接着，他把那个几乎崭新的U盘捏在指间，举到眼前。他的目光透过镜片，眼神变得有点冷，像是审视一件可疑物品。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平板。
他放下那枚崭新的U盘。没再看它。直接拿起自己那个有使用痕迹的旧U盘，重新放回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动作干脆。
然后，他的视线终于对上林染藤惊愕又不知所措的目光。声音不高，清晰而平静地响起：
“这个，是假的。”
林染藤的脑子“嗡”地一下。假的？她整个人僵在椅子上。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了上来。
就在这时，图书馆自习区的安静被打破了。
三个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出现在书架的另一侧。他们走路带风，其中一个肩膀故意撞了一下旁边的书架，书本晃动发出声响。几个人脸上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径直朝着他们这个角落走过来。
脚步声又重又响。林染藤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沈聿白在她对面，连头都没抬。好像完全没听到动静。
三个人走到了桌子旁边。为首那个剃着板寸头的男生，手指关节用力敲了敲林染藤这边的桌面，发出“咚咚”两声闷响。声音很大。
“嘿，沈大学神，”板寸头咧着嘴，语调拖长，带着明显的挑衅，“最近挺忙啊？模型改好了没？”他说话时，目光肆意地在僵住的林染藤脸上和桌上的两个U盘上扫来扫去。旁边的两个人也跟着发出压抑的低笑。
林染藤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目光让她极不舒服。
就在那个板寸头男生的视线再一次掠过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和探究时。
桌子对面，沈聿白的手忽然动了。
并不是冲向那几个高三男生。他的手直接横过桌面，落在了林染藤放在桌下的左手手臂上。
宽大的手掌，温度并不高，甚至有些凉。但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往下压了一下。
林染藤的手臂被这股力量带着，整个人下意识地就朝椅背缩去。身体几乎是瞬间矮了一截，被他的手臂和宽阔的肩膀挡在了后面。沈聿白探身横过来的动作，刚好形成了一道障碍，隔开了她和那几个围过来的男生。
沈聿白没有看林染藤。他甚至没看那几个高三生。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稿纸上，另一只手还握着笔。只是用那只横压在她手臂上的手，和微微侧挡的身体，将她向后压进了靠墙角落的阴影里。那个角落被他的身体和他拉开的椅背遮挡了大半。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几个高三男生的目光落在沈聿白那只突然压下来的手上，又看看被他几乎完全挡住身体的林染藤，脸上的笑有点僵住。
“沈聿白，你……”板寸头皱了眉，语气不善地开口，似乎想说什么。
沈聿白终于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冷冷淡淡地扫过板寸头和他身后的两人。他那只压在林染藤手臂上的手并没有移开，稳稳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冷硬质感和不容打断的沉稳节奏：
“我的东西，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他的目光最后定在板寸头脸上，补了一句：
“要问模型，去实验室。或者，找老师。”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像是冰水浇下。板寸头的脸色沉了下来。两边一时僵持，火药味无声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沈聿白的手掌隔着校服布料传来的微凉温度和他身体挡在前方的触感，让缩在角落里的林染藤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几乎爆棚的安全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混乱地撞击着。
“哼。”板寸头盯着沈聿白看了几秒，眼神不善地在林染藤的方向又狠狠剜了一眼，似乎顾忌着什么，最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行！实验室等你！”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同伴，转身大步离开。另外两个高三男生也跟着走了。脚步声远去，那股压迫感才慢慢消散。
直到那几个人消失在书架后，沈聿白才收回目光。他挡在她身前的手也终于松开了她手臂的钳制，收了回去。
手臂上那种被他覆盖的感觉骤然消失。林染藤坐在角落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咚咚狂跳，手心湿冷一片。
图书馆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有翻书页的沙沙声。
沈聿白似乎没有立刻坐回去的意思。他站起身，垂眼扫了她一眼。林染藤脸色还有些发白。
他朝她这边伸出一只手。不是拉她，只是朝通往门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简短地说道：
“走这边。”
林染藤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软。她跟在沈聿白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他走得不快，但步伐稳定。
他没有直接走正门出口。而是带着她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书架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周围的压迫感消失了。
快走到图书馆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出口时，沈聿白停下了脚步。这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人。
他转过身。看着还没完全回过神的林染藤。她校服的衣领有点歪了。
沈聿白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恢复了那种清晰的、没什么起伏的平静：
“没事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
林染藤抬起头。对上他镜片后目光的瞬间，刚才那种濒临崩溃的紧绷感和恐惧，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安抚了下来。心跳虽快，却不再慌乱无措。
沈聿白说完，没再停留。直接推开图书馆的侧门，走了出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林染藤独自站在安静的侧门口。外面午后的阳光照进来一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冷淡又干净的气息。手臂上被他手掌压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力量感。
她靠在冰冷的门框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安全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