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我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
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我走到我和陆祁安的座位旁，轻轻抚摸桌面上的划痕和凹陷——过去半年里，这里承载了太多我不敢说出口的心事。
自从纸条事件后，陆祁安变得异常沉默。我们之间那种轻松的交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沉默和刻意的回避。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想说什么，但最终总是转身离开。
我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陆祁安最爱吃的肉松面包。自从发现他经常因为打球而错过早餐后，这已经成了我的小习惯。我把面包放进他的课桌抽屉，不留任何字条。
"又在给祁安送早餐？"
江瑾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得我差点打翻水杯。他靠在门框上，穿着深蓝色校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我...只是顺路买的。"我慌乱地合上抽屉。
"初宜，"江瑾淮走近，声音异常严肃，"你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对吧？"
我没有回答。我当然知道，但心从来不听理智的话。
江瑾淮似乎想说什么，但同学们陆续进入教室，他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陆祁安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当他从抽屉里发现面包时，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我身上。我假装专注于课本，但余光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上午的课程平淡无奇。午休铃响起时，我正准备去图书馆，林雅却出现在我们班门口。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穿着浅粉色连衣裙，像个精心包装的礼物。
"陆祁安在吗？"她甜美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几个男生起哄地吹起口哨。陆祁安不在——他刚才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林雅皱了皱眉，目光突然锁定在我身上。
"你是温初宜，对吧？"她走进教室，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祁安的同桌。"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听说你们关系很好。"林雅的笑容不达眼底，"他经常提起你，说你是全班文笔最好的。"
几个同学好奇地围了过来。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桌沿。
"谢谢。"我轻声说，"陆祁安过奖了。"
"是吗？"林雅从包里掏出一个熟悉的浅蓝色信封——那封我帮陆祁安写的情书，"那这个呢？也是他'过奖'了吗？"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陆祁安给林雅的情书，我亲手写的那封。
"大家快来看啊！"林雅突然提高声音，"我们班的才女温初宜，表面文静，背地里却帮别人的男朋友写情书！"
教室里一片哗然。我的脸烧了起来，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攻击我的鼓膜。
"这...不是这样的..."我的声音细若蚊呐，被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淹没。
"不是吗？"林雅展开信纸，夸张地朗读起来，"'你像一首我读不懂却为之着迷的诗'——这么肉麻的话，难道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熬夜修改情书的晚上，我是如何将自己的感情偷偷塞进那些字句里的。现在，这些私密的心事被当众解剖，像标本一样展示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
"林雅，够了。"
江瑾淮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把夺过信纸。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与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哟，护花使者出现了？"林雅冷笑，"江瑾淮，你知道你的好朋友一直在帮你同桌写情书给我男朋友吗？"
"首先，祁安不是我男朋友。"江瑾淮的声音冷得像冰，"其次，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丑陋。"
林雅的脸扭曲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甜美的笑容："我只是揭露真相而已。温初宜，你以为帮祁安写情书，他就会喜欢上你吗？真可悲。"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我最脆弱的部分。我的视线模糊了，教室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想逃走，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猛地推开。陆祁安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发生什么事了？"
"祁安！"林雅的表情瞬间变得委屈，"江瑾淮凶我..."
陆祁安看了看林雅，又看了看我惨白的脸色和江瑾淮手中的信纸，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
"你的小同桌帮你给我写情书，却偷偷喜欢着你。"林雅挽住陆祁安的手臂，"多讽刺啊，不是吗？"
陆祁安的表情变得复杂，目光在我和信纸之间游移。那一刻，我多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否认、解释，甚至只是简单的一句"别这样"。但他只是沉默地站着，任由林雅依偎在他身边。
"祁安，说句话啊。"江瑾淮打破沉默，"初宜帮你是出于好意，现在却被当众羞辱，你就这么看着？"
陆祁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林雅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拉着陆祁安离开了教室。同学们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有好奇的，有同情的，还有嘲笑的。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江瑾淮挥手驱散人群，然后蹲下来与我平视，"初宜，你还好吗？"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它们落下。
"我们离开这里。"江瑾淮轻声说，帮我收拾好书包，拉着我走出教室。
走廊上，几个别班的同学好奇地看着我们。江瑾淮带我来到图书馆最角落的一个座位，这里被高大的书架包围，几乎与世隔绝。
"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点喝的。"他说完就离开了。
我终于放任眼泪流下来。它们滚烫地划过我的脸颊，滴在桌面上形成小小的水洼。我掏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那天在篮球场偷拍的照片——陆祁安仰头喝水的侧脸，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那是我偷偷保存的珍宝，现在却成了耻辱的证明。
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我迟迟按不下去。三百二十七天，从开学典礼上那个鼓励的眼神开始，我像个拙劣的小偷，偷来了这么多与他有关的记忆：他借给我的橡皮，他淋湿的肩膀，他送我的诗集，还有他在我生日那天说的"你真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多么讽刺的定位啊。
"别删。"江瑾淮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端着两杯热可可回来了，"那些回忆属于你，你不必为它们感到羞耻。"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你和陆祁安..."
"吵了一架。"他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我能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江瑾淮和陆祁安从初中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友，现在却因为我闹翻了。
"对不起。"我低声说，"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江瑾淮把热可可推到我面前，"我早就该告诉祁安你的感受，而不是让他像个瞎子一样伤害你。"
我摇摇头："即使他知道，也不会改变什么。他喜欢的是林雅。"
"也许吧。"江瑾淮叹了口气，"但至少他不会允许林雅这样羞辱你。"
我们沉默地喝着已经微凉的可可。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开始下起小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敲打。
"初宜，"江瑾淮突然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那封情书...林雅之所以会怀疑是你写的，是因为有人告诉她了。"
"谁？"
江瑾淮深吸一口气："是我。"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声。
"什么...为什么？"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因为我看不下去了。"江瑾淮的声音颤抖，"看你每天为他做这么多，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我以为如果事情曝光，要么祁安会意识到你的好，要么你就能彻底死心..."他痛苦地抱住头，"我没想到林雅会做得这么绝。对不起，初宜，我真的..."
我没有听他说完，抓起书包冲出了图书馆。雨下得更大了，但我顾不上拿伞。冰凉的雨水很快浸透了我的校服，顺着头发流进衣领。我跑啊跑，直到肺像要炸开一样疼痛，才在公交站台停下。
站台的顶棚勉强挡住了雨。我蜷缩在长椅上，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震惊。江瑾淮的背叛比林雅的羞辱更让我心痛，因为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是那个总在我难过时带我去吃甜品的人。
但现在，我连这个避风港也失去了。
公交车迟迟不来。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我掏出手机，看着那张偷拍的照片，终于按下了删除键。
一张接一张，所有与陆祁安有关的照片都被我删除了。最后，我点开通讯录，在"陆祁安"的名字上停留片刻，然后选择了删除联系人。
是时候结束这场无望的暗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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