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穿透暮色，许星蔓合上课本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桌角的便利贴。上面是江俞白上午随手写的数学公式，字迹利落得像他本人，末尾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是她昨天嘲笑他不会画简笔画后，他偷偷补上的。
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收拾书包的同学，江俞白站在后门，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目光隔着半间教室落过来。四目相对时，他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走吧”。许星蔓点点头，心跳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细碎的波纹。
顾夏转学来的第三个月，终于不再刻意加入他们的放学队伍。起初是“买酱油”的借口，后来变成了“社团活动”，再后来，他会在值日时笑着对她说：“星蔓，你和江俞白先走吧，我得把黑板报画完。”
许星蔓知道，那次楼梯间的对峙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顾夏依旧会在课堂上找她问问题，会在她忘带伞时递过雨衣，但那份过于亲昵的热络消失了。他看她的眼神依旧温和，却多了份了然的默契，仿佛在说：“有些位置，注定是别人的。”
走出校门时，夜风带着夏末的余热。许星蔓习惯性地想和江俞白并排走，却在看到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绷带时，脚步顿了顿。那是上周篮球赛他为了抢球摔倒留下的伤，她递创可贴时，他指尖触到她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还疼吗？”她轻声问。
江俞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手腕，摇摇头，把外套往肩上提了提：“小伤。”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从书包侧袋摸出个油纸包，“巷口的烤红薯，给你。”
红薯还带着滚烫的温度，暖手又暖心。许星蔓接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打篮球留下的。她忽然想起顾夏说过的话：“你明明在意，为什么不告诉她？”
在意吗？当然在意。从打赌后每天的同行，到他不动声色的保护，再到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说话时心里莫名的酸涩，这份在意早已像藤蔓般缠绕住心脏。可她也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墙。
他的父母希望他出国读顶尖大学，规划里从没有“早恋”的选项；她的父母对她期望甚高，每次打电话都会反复叮嘱“以学业为重”。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太清楚，高中的喜欢像夏日雷阵雨，来得热烈，却可能在现实的风吹草动里迅速蒸发。他们谁都不敢赌，赌这份喜欢能否扛过高考的重压，扛过未来无数个未知的分岔路口。
“今天顾夏没等你。”江俞白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许星蔓剥着烤红薯的皮，热气氤氲了眼眶：“嗯，他说社团有事。”
“挺好。”江俞白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这样……路也宽敞些。”
宽敞些。许星蔓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难过。他们明明靠得这么近，却要用“宽敞”来形容彼此的距离。仿佛只有拉开这恰到好处的分寸，才能守住那个心照不宣的约定——等一等，等我们都足够强大，足够有资格去谈论“在一起”这件事
回到家时，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许星蔓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她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
顾夏的退出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和江俞白之间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微妙。他会在她做不出物理题时，假装不经意地把草稿纸推过来，上面写着解题思路；她会在他打球时，悄悄买好水放在观众席第一排，然后装作路过。这些旁人眼里“同学间的互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藏着多少不敢宣之于口的心动。
可为什么不在一起？
这个问题像颗小种子，在每个失眠的夜里悄悄发芽。是怕耽误学习吗？还是怕父母失望？或者，是怕那句“我喜欢你”说出口后，连现在这种“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平衡都会被打破？
她想起上次家长会，江俞白的母亲拉着她妈妈的手，语气里满是骄傲：“俞白这孩子懂事，说要考斯坦福，以后接他爸爸的班呢。”她妈妈笑着应和：“星蔓也是，目标是北清，我们做家长的，就盼着他们有个好前程。”
那时她和江俞白就坐在不远处，隔着几张桌子。他看过来时，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复杂。她知道，他听到了那些话。那些关于未来的蓝图里，暂时没有“我们”这个词。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顾夏发来的消息：“星蔓，睡了吗？上次借你的笔记，明天还你。”
许星蔓握着手机，犹豫了几秒，回复：“没呢，谢谢。”
顾夏很快回了过来：“还在想事情？”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戳中了心事。许星蔓盯着屏幕，鬼使神差地打出：“顾夏，你说……如果明明喜欢一个人，却不能在一起，该怎么办？”
消息发出去后，她立刻后悔了。这算什么？向曾经差点成为“情敌”的人倾诉心事？
没想到顾夏秒回：“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很多原因……家庭，未来，还有……怕耽误彼此。”许星蔓打下这些字时，指尖有些发凉。
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闪烁了很久，久到许星蔓以为他不会回复了，才看到顾夏发来的一段话：“星蔓，我以前看过一句话，‘真正的喜欢不是在最好的时光遇到你，而是遇到你之后，才开始了最好的时光’。我不知道你们的‘不能’有多重，但如果连尝试都不敢，以后会不会后悔？”
后悔吗？许星蔓放下手机，重新看向天花板。树影被月光拉长，像无数个问号在晃动。她想起江俞白给她画的丑笑脸，想起他递过来的烤红薯，想起他每次欲言又止的眼神。如果真的错过了，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觉得遗憾？
可现实的阻碍又如此真切。她见过太多高中情侣因为高考压力分道扬镳，见过太多“毕业就分手”的故事。她和江俞白都是好强的人，都不想因为感情让彼此的未来打折扣。
“叮”，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江俞白发来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睡了？”
许星蔓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终回了个：“没，在想题。”
几乎是同时，江俞白的消息又来了：“别想太晚，明天早读抽查英语。”
还是这样，永远是恰到好处的关心，永远隔着一层名为“同学”的薄纱。许星蔓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可笑。他们明明在互相喜欢，却活得像两个遵守规则的机器人，把所有的情绪都小心翼翼地锁在心底。
夜越来越深，许星蔓终于有了些困意。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脑子里却渐渐清晰起来。
顾夏说得对，未来有太多不确定，但此刻的心动是真的。江俞白手腕上的伤是真的，他递来的烤红薯的温度是真的，他看她时眼神里的温柔也是真的
或许“不能在一起”不是终点，而是一个约定。一个关于“等待”的约定。等高考结束，等他们拿到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等他们有能力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时，再把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好好说给对方听。
就像此刻窗外的夏夜晚风，带着热气，却也藏着秋凉的预兆。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真正的感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她拿起手机，给江俞白回了句：“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然后给顾夏发了条：“谢谢你，我想明白了。”
顾夏回了个笑脸：“想明白就好，快睡吧，晚安。”
放下手机，许星蔓长长地舒了口气。天花板上的树影似乎不再晃动，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柔的光斑。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江俞白的脸。他或许不知道，她刚才对着天花板想了那么多，最终想通的，是愿意和他一起，守护好这个秘密，等待那个合适的时机。
高中的时光像一本未写完的诗集，他们是彼此诗里最隐晦的韵脚。顾夏的出现像一段插曲，让他们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也让他们更懂得珍惜这份小心翼翼的靠近。
明天早上，她会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看到江俞白时，给他一个平常的微笑。或许他会像往常一样，把写着公式的便利贴推过来，或许不会。但这都没关系。
因为她知道，有些喜欢不必宣之于口，就像夏夜的星光，即使被云层遮挡，也依然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闪烁。而属于他们的夏天，才刚刚开始，那些未拆封的心事，终会在某个合适的日子，酿成最甜的酒。
窗外的风又起了，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带来了明天的期待。许星蔓嘴角微微上扬，在渐渐浓厚的睡意里，坠入了一个关于等待与未来的，温柔的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