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的天空像被泼了浓墨，许星蔓收拾书包时听见窗外闷雷滚动。她想起早上天气预报说有暴雨，赶紧翻出抽屉里的折叠伞——那是上周江俞白借她的，伞柄上还缠着她随手系上的蓝色发绳。
“还不走？”江俞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正扣着校服外套的纽扣，额前碎发被电扇吹得微微扬起。许星蔓抬头时，恰好看见他手腕上的绷带已经换成了透气的创可贴，结痂的伤口蜿蜒成浅粉色的痕。
“等雨小点。”她晃了晃手里的伞，“你没带伞吗？”
江俞白摇摇头，目光落在她发梢沾到的粉笔灰上，抬手想替她拂掉，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最终只是状似自然地拨了拨自己的刘海：“一起走？”
教室后排的顾夏突然咳嗽了两声，他正趴在桌上画黑板报，颜料盘里的天蓝色溅到了袖口。许星蔓下意识看过去，顾夏却冲她挤了挤眼，用口型说：“快去吧。”
雨声突然骤急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江俞白撑开许星蔓的小伞，两人刚走到教学楼下，伞骨就被狂风刮得猛地一歪。
“这伞太小了。”他皱眉，下意识把伞往她那边倾，自己半边肩膀瞬间被雨水浇透。许星蔓想把伞往回挪，却被他按住手腕：“别动，你感冒了明天怎么考试。”
他的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却让许星蔓脸颊发烫。两人在伞下挨得很近，她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皂角香，混杂着雨水的潮湿气息。路过篮球场时，积水映出他们歪斜的影子，像一幅被打湿的水彩画。
“上周顾夏跟我说了件事。”江俞白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吞没了大半，“他说……有人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了。”
许星蔓的心猛地一沉，脚步顿在积水中：“谁？”
“不重要。”江俞白看着她发梢滴落的水珠，眼神暗了暗，“只是觉得，或许我们该……保持点距离。”
这句话像冰锥刺破了许星蔓心里刚筑起的暖意。她看着江俞白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突然分不清他是在顾虑旁人的眼光，还是终于厌倦了这场小心翼翼的拉锯。
“是你想保持距离，还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父母让你这么做？”
江俞白沉默了。远处的闪电撕裂夜空，照亮他瞬间僵硬的侧脸。许星蔓忽然觉得可笑，原来他们之间的“约定”如此不堪一击，一场暴雨，几句闲言，就能让他退缩。
“许星蔓，”他松开按在她手腕上的手，伞柄从两人中间滑落，“高考倒计时八十天，别想太多。”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许星蔓的后背。她看着江俞白转身走进雨幕，高大的背影在暴雨中越走越远，像从未回头看过她一眼。手里的伞掉在积水中，蓝色发绳被雨水泡得发胀，像她此刻快要溢出眼眶的委屈。
接下来的一周，许星蔓刻意躲着江俞白。
她不再在放学时等他，不再在他问问题时抬头微笑，甚至在食堂遇见时，都会端着餐盘迅速走开。顾夏把画好的黑板报照片给她看，上面用荧光粉写着“高考加油”，角落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拿着篮球，一个抱着书本，中间用彩虹连起来。
“江俞白最近上课总走神。”顾夏状似无意地说，“昨天物理课，他把卷子都揉皱了。”
许星蔓低头扒拉着米饭，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关我什么事。”
顾夏叹了口气，把温热的牛奶推到她面前：“星蔓，有些话憋着会发霉的。上周他跟他妈妈吵了一架，你知道吗？”
许星蔓猛地抬头，顾夏正用纸巾擦着她溅到桌角的菜汤，眼神里带着无奈：“他妈妈看到你们放学一起走的照片了，是班里某个女生拍的。阿姨打电话到学校，把班主任都惊动了。”
原来不是他想退缩。许星蔓捏紧了筷子，指节泛白。她想起那天暴雨里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他手腕上未痊愈的伤——那是上次打篮球为了救她才摔的，当时她还笑他“运动健将也会失手”。
晚自习时，许星蔓盯着物理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发呆。这是江俞白最擅长的题型，以前他总会在她草稿纸上画辅助线，用红笔写“这里要考虑摩擦力”。
“同学，这道题……”后排突然有人轻拍她的肩膀。许星蔓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生红着脸递过卷子，“能讲讲吗？”
她刚接过卷子，就听见“砰”的一声。江俞白的水杯砸在桌面上，玻璃碎片溅到她脚边。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江俞白你干什么！”有同学惊呼。
江俞白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许星蔓手里的卷子，眼神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许星蔓下意识想解释，他却先一步转身冲出教室，背影带着前所未有的戾气。
教室里一片寂静。许星蔓握着那张被揉皱的物理卷子，指尖冰凉。她忽然明白，有些距离不是想保持就能保持的，有些心动也不是想压抑就能压抑的。就像此刻窗外的月光，即使被云层遮挡，也会在某一刻突然洒下来，照亮所有被刻意忽略的心事。
许星蔓找到江俞白时，他正坐在教学楼天台边缘，双腿悬空晃着。晚风吹起他的校服外套，像一只想要展翅的鸟。
“你疯了？”她冲过去拽住他的胳膊，“这么高掉下去怎么办！”
江俞白回头看她，眼底布满血丝，嘴角却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你不是躲着我吗？怎么还管我死活？”
“我……”许星蔓被噎住，看着他手腕上重新渗出血迹的创可贴，突然红了眼眶，“顾夏都告诉我了。阿姨的事，还有……”
“够了。”江俞白打断她，声音沙哑，“许星蔓，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软，正是巷口那家烤红薯。“本来想昨天给你，”他把红薯塞进她手里，温度早已冷却，“现在好像没必要了。”
许星蔓捏着冰冷的红薯，眼泪终于掉下来：“所以你就跟我保持距离？就冲我跟别的男生说话发脾气？江俞白，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成熟？”江俞白猛地站起来，逼近她，“我怎么成熟？我妈说如果我再跟你‘不清不楚’，就把我送出国提前读预科！我跟她吵了一架，她说我为了个女孩子连前途都不要了！许星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成熟？”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颤抖，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和愤怒。许星蔓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说不出话来。原来在她以为他退缩的时候，他也在拼命挣扎。
“那天在雨里，我不是想推开你。”江俞白别过脸，声音低得像叹息，“我是怕……怕我忍不住。”
怕忍不住在暴雨里吻她，怕忍不住告诉她所有的心动，怕忍不住把“高考后再说”的约定抛到脑后。
许星蔓忽然想起顾夏说的“最好的时光”。或许最好的时光不是没有阻碍的未来，而是明知有阻碍，却依然想和对方一起走下去的此刻。
她踮起脚尖，轻轻抱住江俞白的腰。他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猛地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那就别忍了。”许星蔓把脸埋在他湿透的校服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江俞白，我们一起考去北京，好不好？不管你妈妈怎么说，不管未来怎么样，我们先说好，好不好？”
江俞白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晚风吹过天台，带着夏末的余温和少年少女未说出口的承诺。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像无数颗闪烁的星星，映照着他们紧握的双手和藏在风里的，关于未来的约定。
那个被揉皱的物理卷子，那个冷却的烤红薯，都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不再假装遵守“距离”的规则，而是选择牵紧彼此的手，一起走向那个充满未知，却因为有了对方而变得无比期待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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