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风恒正蹲在实验室门口，用树枝在积雪里画量子共振公式。笔尖戳到块硬东西，挖出来一看，是颗裹着冰壳的二极管——正是上次滚进草丛的那枚，红光被冻得发暗，倒像颗生了锈的草莓糖。
“别碰。”守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抱着叠实验报告，白大褂下摆沾着雪粒，“低温会让锗管失效，你想让它彻底报废？”
风恒把二极管揣进羽绒服内袋，借着体温焐着：“报废了再做一个呗，反正你上周刚用废零件拼了个信号放大器。”他仰头时，雪花落在守恒的睫毛上，瞬间融成小水珠，顺着镜片滑下去，“张老师说下午停课，要不要去器材室拆那台旧光谱仪？我打赌里面有铷原子钟的核心零件。”
守恒的脚步顿了顿。上周的量子竞赛报名表还压在他抽屉里，风恒的字迹龙飞凤舞，在“搭档”那一栏留了个空，旁边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他低头踢开脚边的雪块：“器材室的门锁了，王大爷说要清点报废设备。”
“锁了才好。”风恒从口袋里摸出根发夹，是上次帮女生修卷发棒时顺来的，“上次你偷偷用液氮做超导体实验，是谁撬了器材室的锁给你搬的保温桶？”他说着就要往楼后绕，却被守恒拉住了围巾。
羊毛围巾勒得脖子发痒，风恒回头时，看见对方镜片上蒙着层白雾：“张老师在办公室改竞赛名单，刚才听见她跟教导主任说，要把我们分在一组。”
雪突然下大了，风恒的发夹“啪嗒”掉在雪里。他盯着守恒冻得发红的鼻尖看了三秒，突然笑出声：“所以呢？怕跟我一组拖后腿？还是怕我再把你的实验记录换成涂鸦？”
守恒没回答，只是从实验报告里抽出张纸递过来。是张光谱仪的电路图，上面用红笔标好了关键节点，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草莓，和他笔记本上的标记一模一样。风恒刚要接，纸却被风吹跑了，两人追着跑过操场时，雪沫子灌进领口，凉得像含了口碎冰。
最终纸卡在铁丝网的缝隙里，守恒踮脚去够时，风恒突然发现他的黑框眼镜又换了——镜腿缠着银色胶带，是上次自己说好看的那种。“喂，”他故意撞过去，肩膀抵着对方的胳膊，“胶带哪来的？别告诉我是王大爷给的，他上次还说要把偷拆设备的家伙挂在旗杆上示众。”
守恒把电路图塞给他，指尖蹭过他的手背，比雪花还凉：“你掉在实验室的。”他顿了顿，声音被风吹得发飘，“上周组装谐振器时，从你口袋里滑出来的。”
风恒低头看手里的纸，突然想起那天自己把草莓糖渣掉在对方手背上的事。雪落在纸上晕开红笔的痕迹，像极了守恒耳根常泛起的颜色。他突然抓起守恒的手往器材室跑，二极管在口袋里硌着胸口，暖得快要发烫：“走了，拆光谱仪去！要是能找到铷原子钟，咱们就能测雪粒下落的共振频率了——就像测心跳那样。”
器材室的锁果然被撬开了道缝，风恒刚要伸手，守恒却从背包里摸出副手套：“戴这个，别又被铁片划破手。”手套是灰色的，指尖却缝着块草莓红的布，像他上次弄丢的那块擦镜布。
光谱仪比想象中难拆，风恒跟颗生锈的螺丝较劲时，守恒已经把外壳卸下来了。他凑过去看，发现对方正在用镊子夹起根细如发丝的导线：“这是铷灯的连接线，断了就没法校准频率了。”他把镊子递给风恒，“你手稳，上次接电容的时候，比仪器还准。”
风恒的心跳突然乱了半拍，像被共振器的蜂鸣扫过。他低头接线时，看见守恒的袖口沾着点淡紫色——还是上周熵能实验溅的那片，原来三个月洗不掉是真的。雪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镊子夹着的导线突然发出微弱的红光，和口袋里的二极管共振似的，轻轻颤了颤。
“接好了。”风恒松开手时，发现守恒正盯着他的手腕看。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是上次修能量仪时被电容烫的。“看什么？”他故意晃了晃手腕，“是不是觉得我比你厉害？”
守恒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枚用铜线绕的戒指，圈口处焊着那颗被冻过的二极管，红光透过冰层似的，在雪地里映出个小小的草莓形状。“竞赛要用的校准器，”他把戒指塞进风恒手心，声音低得像怕被雪听见，“频率调过了，跟你的心跳一致。”
风恒捏着戒指站起来，雪从穹顶的破洞飘进来，落在守恒的眼镜片上。他突然伸手摘下对方的眼镜，看见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笑出的小虎牙。“校准得不错，”他把戒指套在对方无名指上，大小刚好，“不过草莓形状歪了，回头我用废芯片给你重新刻一个——比你这破手工好看十倍。”
守恒的手指蜷了蜷，戒指上的二极管亮得更明显了。远处传来张老师喊他们名字的声音，风恒拉着他往器材室外跑，雪地里留下两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像道没画完的共振波形。
跑过操场时，风恒突然停下来，指着天边刚露出的太阳：“你看，雪停了会出太阳，就像你脸红时，总说自己是热的。”他看见守恒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突然觉得口袋里的草莓糖好像又甜了起来，甜得跟此刻的共振频率一样，刚好敲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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