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天文台的旋转穹顶卡着半块生锈的齿轮,风恒踩着守恒的肩膀爬上去时,裤脚勾住了突起的钢筋。“喂,托稳点,”他低头看见守恒攥着他脚踝的手指泛白,“摔下去我就把你偷偷藏起来的星云照片全贴公告栏上。”
守恒没说话,只是把垫在脚下的旧纸箱又踩实了些。风恒终于踹开卡住的齿轮,穹顶发出“嘎吱”的呻吟,漏下的月光正好照在积灰的望远镜上。镜筒上刻着的星图已经模糊,他伸手去擦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守恒正踮着脚,把带来的防潮布铺在落满鸟粪的观测台上。
“过来调焦距啊,”风恒拍了拍望远镜的金属外壳,“难道要我一个人看猎户座?”
守恒走过来时,风恒才发现他换了副黑框眼镜,镜腿缠着圈透明胶带。“金丝眼镜呢?”他随口问,指尖在调焦旋钮上摸索。
“摔断了。”守恒的声音很轻,像是怕震落镜片上的月光,“早上拆收音机时,被电容的电火花烧了镜腿。”
风恒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上周在实验室,自己把带电的探针戳到守恒手背上时,对方也是这样安静地缩回手,白大褂袖口沾着的淡紫色污渍晃了晃。望远镜突然发出“咔嗒”声,视野里的星云突然清晰起来,淡红色的星尘像被打翻的草莓酱,在黑色天鹅绒上漫开。
“找到了。”守恒的呼吸落在他耳后,带着热可可的甜香。风恒这才发现两人靠得太近,他的肩膀抵着对方的胸口,能数清透过毛衣传来的心跳——比观测仪的蜂鸣要慢,却更让人发慌。
他猛地转身,撞在望远镜支架上。守恒伸手扶了把,掌心的温度烫得风恒想后退,却被对方按住了后颈。“别动,”守恒的拇指擦过他的耳垂,和玻璃窗上结霜的触感不同,带着点潮湿的暖意,“有根草。”
风恒看见他指尖捏着片干枯的梧桐叶,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自己头发上的。远处传来夜虫的叫声,和草丛里那颗被遗忘的二极管嗡鸣重合在一起。他突然想起守恒放在实验台抽屉里的笔记本,某一页画着歪歪扭扭的星图,旁边用铅笔描了个小小的草莓,被橡皮擦过很多次,却还是留下淡淡的红痕。
“喂,”风恒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塞进他手里,是片用透明胶带封好的星图拓本,从天文台穹顶内侧拓下来的,“竞赛报名表我放你书包里了。”他看见守恒展开拓本时,睫毛在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张老师说,双人组能多领一套观测设备。”
守恒把拓本折成方块放进白大褂口袋,那里还装着半块没吃完的草莓糖。风恒突然笑起来,指着他的黑框眼镜:“胶带颜色太丑了,明天我带银色的给你,比你这破——”
“嗯。”守恒应了一声,伸手把他被风吹乱的刘海按下去。望远镜又发出轻响,这次是自动转向了月球,环形山的阴影里,像藏着无数个没说出口的句子。
下山时,风恒踩着守恒的脚印走,发现对方总把落脚的地方选在干燥的石块上。路过那片梧桐树林时,守恒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他手心——是颗用铜线绕成的星星,每圈间隔都均匀得像用尺子量过,顶端还焊着个小小的发光二极管,一按就亮,幽幽的红光和那个午后草丛里的一模一样。
“锗管做的,”守恒的耳根又开始发红,“能放大信号。”
风恒捏着那颗星星跑起来,二极管的光在黑暗里划出弧线。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比平时快了些,像在追赶什么。夜空很干净,猎户座星云在头顶闪烁,风恒突然觉得,那些关于量子、熵能、谐振器的复杂公式,或许都抵不过此刻——有人把星星揉进了他的手心,还带着草莓糖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