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远郊山林特有的湿润凉意,吹散了城市带来的喧嚣和尾气味道。废弃公交站台昏黄的光晕下,七位少女(舜华扶着脱力的双玉)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倔强。橙砾指向的盘山公路像一条沉睡的巨蟒,蜿蜒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通往雾语林的路,漫长而未知。
“这得走到猴年马月?”明泽第一个抱怨出声,揉了揉走得发酸的小腿肚。她那双过大的眼睛不满地扫视着黑黢黢的山路,又瞥了一眼靠在舜华身上、脸色依旧苍白、脚步虚浮的双玉,“喂,上面那个!你还能不能行?要不要老子背你?” 她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有点别扭,立刻梗着脖子补充道,“……省得你拖后腿!”
双玉被点名,苍白的脸上瞬间又飞起两朵红云,慌乱地摇头,声音细弱:“……不……不用……我……我可以……” 她努力想站直,但透支的身体让她一阵摇晃。
“逞什么能!”明泽翻了个白眼,动作却快于思考。她两步窜到双玉另一边,不由分说地架起她另一条胳膊,动作虽然称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但支撑的力道却实实在在。“靠!真沉!比抬工具箱还费劲!”她嘴里抱怨着,却稳稳地分担了双玉大半的重量,让舜华轻松了不少。
双玉猝不及防地被明泽架住,身体僵硬了一下,冰蓝色的发梢扫过明泽的手背。她感受到明泽手臂传来的、带着热度和力量的支撑,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属于明泽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廉价皂角的气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混杂着巨大的羞赧冲击着她,让她连耳根都红透了,只能死死低着头,任由明泽和舜华架着她前行。
蓝汐看着这一幕,浅海蓝的眼眸里漾起温柔的笑意。红叶则挑了挑眉,觉得这“刺猬头”有时候也挺有意思。橙砾依旧沉默开路,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黑暗的丛林,如同最警惕的头狼。
山路崎岖难行,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只有舜华手中那枚“森罗令”散发着柔和的绿光,勉强照亮脚下坑洼的路面和两旁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张牙舞爪的树影。虫鸣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偶尔一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舜华姐,”蓝汐的声音轻柔地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雾语林……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她的目光落在“森罗令”中心的树木图案上,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舜华一边小心地避开路上的碎石,一边回答,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沉静:“那是初代木之契者留下的圣地,深藏于这片原始山林的核心。据说,那里终年被奇异的雾气笼罩,雾气本身具有强大的迷惑性和元素遮蔽效果,是天然的屏障。庇护所的主体,就在一片古老的、被称为‘言木’的巨树群落之中。”
“言木?”红叶好奇地问,“会说话的树?”
“某种意义上,是的。”舜华笑了笑,“传说它们能感知情绪,甚至能通过树叶的摩挲传递古老的智慧。它们是庇护所的守护者,也是木之力量最纯净的源头。”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那里,我们的元素之契能得到更好的温养和引导,也能暂时避开影蚀者的追踪。”
“希望那雾够浓,能把放电的疯子彻底迷晕!”明泽嘟囔着,架着双玉的手臂又紧了紧,换来双玉一声细微的闷哼。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橙砾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她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向前方山路的一个拐弯处,身体微微下沉,脚下坚硬的山石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声。
“怎么了?”红叶立刻压低声音,掌心瞬间变得灼热。
“有东西。”橙砾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不止一个……在靠近……很快!”
她的感知如同磐石般精准!话音刚落,前方山路的拐角处,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出,截断了他们的去路!
那并非人类!
它们身形佝偻,覆盖着粗糙的、如同树皮或岩石般的深褐色甲壳,四肢细长扭曲,关节处生着锋利的骨刺。头颅狭小,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凹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幽绿色的、充满纯粹恶意的火焰!它们的手爪如同枯枝,尖端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败植物和硫磺的腥臭气息随着夜风扑面而来!
“影仆!”舜华脸色骤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影蚀者驱使的低阶爪牙!它们没有智慧,只有吞噬元素之力和杀戮的本能!小心它们的爪子和速度!”
仿佛为了印证舜华的话,那几只影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鸣,幽绿的眼窝锁定了众人身上闪烁的元素印记,尤其是散发着最强烈生命绿光的舜华!它们细长的肢体猛地发力,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躲开!”橙砾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她猛地踏前一步,双手狠狠拍向地面!
轰隆!咔嚓!
众人前方的地面剧烈震动,伴随着岩石撕裂的巨响!一道厚达半米、由嶙峋岩石构成的壁垒瞬间拔地而起,险之又险地挡住了影仆的第一波扑击!
砰砰砰!
影仆锋利的爪子和坚硬的甲壳狠狠撞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碎石飞溅!但岩石壁垒岿然不动!
“干得好!石头妹!”明泽兴奋地大叫一声,但随即脸色一变,“小心后面!”
众人身后,黑暗的树丛里,竟然又悄无声息地摸出几只影仆!它们如同潜伏的毒蛇,从侧后方包抄过来!目标赫然是看起来最虚弱、被明泽和舜华架着的双玉!
“该死!”红叶怒骂一声,身体猛地旋身,右拳紧握,炽热的橘红色火焰瞬间包裹拳头,如同一个燃烧的流星锤,狠狠砸向最前面扑来的影仆!
轰!
火焰爆开!那只影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身上的甲壳被炸裂一大片,燃烧着向后倒飞出去!但火焰似乎并不能完全杀死它,它挣扎着还想爬起!
与此同时,另一只影仆的枯爪已经带着腥风,抓到了双玉的后背!
“滚开!”明泽目眦欲裂!她根本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什么力量控制!一股强烈的、想要保护身后这个脆弱冰蓝发少女的冲动瞬间冲垮了理智!她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咆哮,松开架着双玉的手,猛地转身,将双玉完全护在自己身后!同时,她的双手本能地交叉在身前——
嗡——!
刺眼得如同正午骄阳般的纯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明泽交叉的双臂前爆发出来!那光芒纯净、炽烈,带着一种驱散一切黑暗污秽的神圣气息!瞬间将她和身后的双玉完全笼罩!
嗤——!
影仆抓向双玉后背的枯爪,在接触到这纯白光芒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冰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那坚硬粗糙的甲壳和利爪,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碳化!影仆发出一声远比之前凄厉百倍的惨嚎,整个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片,在纯白光芒中剧烈燃烧、扭曲、最终化为一股恶臭的黑烟,彻底消散!
这突如其来的、威力惊人的净化之光,不仅消灭了偷袭的影仆,也瞬间震慑了其他围攻的怪物!它们幽绿的眼窝火焰剧烈跳动,本能地对那纯白光芒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攻势为之一滞!
“光……光元素?!”红叶看着如同小型太阳般爆发的明泽,震惊得忘了攻击。
橙砾也回头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舜华则迅速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双玉!风墙!护住我们侧面!”她急促地命令道,同时一手扶住因为明泽松手而差点摔倒的双玉,另一只手按向地面!几根坚韧的藤蔓如同活蛇般破土而出,缠向另一只试图扑来的影仆!
双玉被明泽刚才那声咆哮和爆发出的刺眼光芒震得心神剧颤,但舜华的命令和眼前危急的形势让她瞬间清醒!保护!保护大家!尤其是……那个挡在她身前、此刻光芒尚未完全消散的身影!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流畅的风之感应涌上心头!她不再需要恐惧的刺激,而是源于一种想要守护的迫切!
“哈!”双玉发出一声短促的清叱,双手对着侧面袭来的影仆猛地一挥!
呼——!
不再是狂暴的旋风,而是一道凝练的、如同青色水晶壁垒般的风墙瞬间成型!风墙高速旋转,带着切割空气的锐啸!几只试图从侧面扑来的影仆狠狠撞在风墙上,瞬间被高速旋转的气流撕扯、切割,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化作漫天飞舞的深褐色碎片!
蓝汐也没有闲着。她站在相对安全的位置,浅海蓝的眼眸紧闭,双手在胸前虚抱。一股无形的、如同水波般柔和却坚韧的力量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笼罩住整个小队。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强大的安抚与精神屏障!那些影仆眼中幽绿的火焰被这水波般的力量拂过,瞬间变得混乱、迟滞,攻击的欲望和速度都大幅降低!为红叶和橙砾创造了绝佳的攻击间隙!
“好机会!”红叶眼神一厉,双拳燃起更加炽烈的火焰,如同两柄火焰战锤,狠狠砸向被蓝汐力量迟滞的影仆!
橙砾则冷哼一声,不再被动防御。她猛地一跺脚,前方阻挡影仆的岩石壁垒瞬间崩解,化作无数尖锐的石刺,如同暴雨般攒射向剩余的怪物!
在蓝汐的“水流屏障”削弱下,在双玉的“风墙”保护侧翼下,红叶的烈焰和橙砾的岩刺如同死神的镰刀!剩余的影仆在绝望的嘶嚎中纷纷被火焰吞噬、被石刺洞穿、或被风刃切割,化为飞灰!
战斗结束得很快。恶臭的黑烟弥漫在夜风里,地上只留下一些焦黑的痕迹和深褐色的粉末。废弃公交站台昏黄的灯光下,七位少女喘息着,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战斗的痕迹和灰尘。
明泽身上的白光早已消散,她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下爆发似乎也消耗不小。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双玉,正好对上双玉那双抬起的、浅蓝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和羞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明亮、无比专注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纯净的星辰,清晰地倒映着明泽的身影,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震撼和……某种更深的东西。
明泽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一种莫名的燥热感爬上脸颊。她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炸毛,粗声粗气地吼道:“看……看什么看!要不是你那么没用,老子才懒得管你!”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双玉,但通红的耳根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双玉看着明泽别过去的侧脸和那通红的耳朵尖,苍白的脸上慢慢绽开一个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刚才明泽塞给她的、剩下的小半块巧克力,更加珍惜地握在了手心。
舜华看着战斗后迅速恢复、彼此间似乎多了一丝无形羁绊的众人,尤其是明泽和双玉之间那别扭又微妙的气氛,深棕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她抬头望向山林深处。
“影仆的出现,说明影蚀者已经追踪到了我们的方向,甚至可能锁定了雾语林的大致位置。”舜华的声音带着凝重,“它们只是最低级的爪牙。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在更强大的敌人追来之前,进入雾语林的范围!”
她再次举起“森罗令”。这一次,令牌的光芒不再是柔和的指引绿光,而是变得急促而明亮,如同呼吸般闪烁着,指向山林深处某个方向。令牌中心的树木图案似乎活了过来,枝叶微微摇曳。
“跟着光!快!”舜华率先朝着光芒指引的方向冲去。
没有人再抱怨路途的艰辛。刚刚经历的战斗如同淬火的锤击,让这临时拼凑的团队多了一份血与火淬炼出的凝聚力。橙砾依旧在前开路,红叶警惕后方,蓝汐维持着若有若无的精神感知屏障。舜华扶着双玉,明泽则紧跟在双玉另一侧,虽然依旧别着脸,但脚步却刻意放慢,始终保持着能随时出手的距离。
山路变得更加陡峭崎岖,林木也愈发茂密幽深。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湿润起来,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薄雾开始在林间弥漫。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迅速降低。
“森罗令”的光芒在浓雾中显得更加明亮,如同唯一的灯塔。
“到了!”舜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雾语林的边缘!跟着我,不要走散!这里的雾有迷惑性!”
她率先踏入浓雾之中,身影瞬间被白茫茫的雾气吞没,只有令牌的光芒在雾中若隐若现。众人不敢怠慢,立刻手拉着手(橙砾迟疑了一下,还是抓住了红叶的手腕;明泽则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有些粗鲁地一把抓住了双玉冰凉的手),紧跟着踏入那片神秘的、终年不散的浓雾之中。
冰冷的雾气如同实质般包裹上来,带着奇异的湿润感。四周一片白茫茫,只能看到前方舜华手中那一点跳动的绿光,以及彼此紧握的手传递过来的、令人心安的体温。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同伴们同样紧张的喘息声。
浓雾深处,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如同叹息般的树叶摩挲声。仿佛这片古老的森林,正在用它们特有的方式,迎接这七位背负着命运与力量的少女。暗影的威胁暂时被阻隔在雾墙之外,但雾语林的神秘与未知,才刚刚向她们展露一角。双玉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明泽那带着薄茧和惊人热度的粗糙触感,在冰冷的雾气中,悄悄收紧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