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白雾如同流动的牛奶,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声音。七位少女紧握着手,在冰冷湿滑的腐殖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唯一的光源是舜华手中那枚急促闪烁的“森罗令”。浓雾深处传来的树叶摩挲声,仿佛无数古老的灵魂在低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快到了。”舜华的声音穿透浓雾,带着一丝疲惫的笃定,“言木的领域核心就在前方,那里的雾气会稀薄些。”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前方的浓雾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开,视野骤然清晰了许多。一片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数棵难以想象的巨树拔地而起,虬结的根系如同沉睡的巨龙,深深扎入大地。它们的树干需要十人合抱,树皮呈现出古老的青铜色,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最令人惊异的是它们的树冠——并非茂密的叶片,而是无数闪烁着柔和绿光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巨大“叶片”!这些光叶缓缓摇曳,将整个林间空地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圣的绿光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智慧。
“言木……”蓝汐轻声呢喃,浅海蓝的眼眸里充满了敬畏。她手腕上的水波印记微微荡漾,仿佛在与这片古老的生命共鸣。
“终于……”明泽长长松了口气,松开了紧握着双玉的手(后者手指冰凉,掌心却残留着明泽的灼热),一屁股瘫坐在厚实的苔藓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累死老子了!这鬼地方……”
她的抱怨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空地中央、一棵最为粗壮的言木下,那个静静伫立的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一个少女。
她有着一头如同最深沉夜幕般的及腰紫发,发丝在言木绿光的映照下流淌着神秘的光泽。她的身形高挑纤细,穿着一件样式奇特的、带有金属光泽装饰的深紫色短裙,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她的肌肤是近乎透明的苍白,与紫发形成强烈的对比。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周身萦绕的气息。
不是生命的气息,而是一种压抑的、躁动的、充满毁灭意味的能量波动!细小的、不祥的紫色电蛇在她发梢、指尖、甚至脚边的空气中无声地窜动、跳跃,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每一次闪烁都让言木柔和的光晕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和……排斥?
她的手腕上,一个清晰的印记正散发着刺目的、不稳定的深紫色电光——那是由扭曲的闪电构成的纹样!雷之印记!
然而,她的状态却极其诡异。她背对着众人,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紫色的电光在她周身乱窜,时而猛烈,时而微弱,充满了失控的狂暴。
“……雷……”舜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雷之契者……是她……但……”
“是她?!”橙砾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淬火的钢珠!她猛地甩开红叶的手,一步踏前,脚下坚硬的地面瞬间龟裂!一股狂暴的、如同山崩般的土黄色能量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岩石的虚影在她周身凝聚!她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死死盯着那个颤抖的紫色身影,声音如同岩石碰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质问:“就是她!那个在仓库用雷电袭击我们的疯子!她怎么会在这里?!是追来了吗?!还是陷阱?!”
“橙砾!冷静!”舜华厉声喝道,试图阻止。
但怒火中烧的橙砾哪里听得进去!仓库里那撕裂黑暗的紫色电光、肩头焦黑的剧痛、以及被偷袭的屈辱瞬间淹没了理智!她只想撕碎那个带来灾难的身影!
“滚开!我要撕了她!”橙砾发出一声低吼,身体如同炮弹般就要冲向那痛苦蜷缩的紫发少女!
“不要靠近她!”舜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洞察!“她不对劲!她不是主动的!她被……”
话音未落——
“呃啊啊啊——!”
空地中央,那少女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她的脸完全扭曲,原本应该清秀的五官此刻被痛苦和一种非人的狰狞占据!她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变成了两团疯狂旋转、吞噬一切的深紫色漩涡!无数粗大的紫色电弧如同狂舞的毒蛇,瞬间从她体内爆发出来,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能量,无差别地轰向四面八方!
首当其冲的,就是暴冲而来的橙砾!
“小心!”红叶和明泽同时惊呼!
橙砾瞳孔骤缩,死亡的危机感让她瞬间清醒!她怒吼一声,双拳猛地砸向地面!
轰隆!轰隆!
两道比之前更加厚重、布满尖锐棱角的岩石壁垒瞬间在她身前拔地而起!
轰!!!!
狂暴的紫色雷柱狠狠撞在岩石壁垒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言木林!碎石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第一道岩石壁垒瞬间粉碎!第二道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摇摇欲坠!橙砾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被侵蚀了!是影蚀的力量在控制她!”舜华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痛心和焦急,“攻击她没用!只会加速她的崩溃和这片圣地的污染!必须驱散她体内的暗影!”
“怎么驱散?!”红叶双拳燃起烈焰,挡开几道逸散的紫色电弧,急切地问道。蓝汐双手虚抱,努力撑开一层水波般的屏障,削弱着狂暴雷电的威力,但显得异常吃力。双玉脸色苍白,努力召唤风墙,试图将逸散的电弧吹偏,但力量在刚才的爆发和长途跋涉后所剩无几。
明泽看着空地中央那被深紫色电光包裹、痛苦嘶吼的身影,又看看被震退受伤、眼神依旧凶狠却多了一丝惊疑的橙砾,再看看苦苦支撑的同伴,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冲上心头!她猛地看向舜华手中那枚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森罗令”!
“用这个!舜华姐!用你的光!还有这个!”明泽指着令牌,又指向言木那些散发着生命绿光的水晶叶片,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直觉的笃定,“它们讨厌那些黑电!它们能帮忙!”
舜华眼睛猛地一亮!明泽的话如同醍醐灌顶!
“双玉!送我上去!靠近那片光叶!”舜华立刻对双玉喊道,同时将“森罗令”紧紧握在手中,闭上了眼睛,全身心地沟通着这片古老的生命之地。
双玉咬紧牙关,不顾身体的虚弱,双手对着舜华脚下猛地一挥!
呼——!
一股凝练的上升气流瞬间托起舜华的身体,将她轻盈地推向最近一棵言木那闪烁着绿光的水晶叶冠!
就在舜华靠近叶冠的瞬间,她手中的“森罗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绿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整个言木林的光叶都随之产生了共鸣!无数道柔和的、充满生命净化气息的绿色光丝,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光叶中垂落,汇聚到舜华身上!
舜华悬浮在半空,沐浴在纯净的生命绿光之中,如同森林女神。她睁开眼睛,深棕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悲悯与决绝。她将汇聚了言木庞大生命力和净化之力的光芒,连同“森罗令”的力量,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如同翡翠长矛般的绿色光束,对准了下方的紫电——更准确地说,是对准了她体内那疯狂涌动的深紫色暗影核心!
“以木之灵的名义,以森罗之令!净——化——!”
翡翠光束带着无可阻挡的净化之力,瞬间贯穿了紫电周身狂暴的紫色雷网,精准地刺入她的胸口!
“啊——!!!”
一声更加凄厉、仿佛来自深渊的混合嘶吼从紫电口中爆发!那声音既有紫电本身的痛苦,又夹杂着一个冰冷、怨毒的非人意志!一道扭曲的、如同浓稠黑烟构成的人形虚影,尖叫着被生生从紫电体内逼了出来!
那虚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纯粹的黑暗与恶意!它怨毒地瞪了沐浴在绿光中的舜华一眼,似乎想扑过去,但言木林无处不在的生命绿光让它如同置身熔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它不甘地尖啸一声,化作一缕黑烟,狼狈地朝着浓雾深处遁去,瞬间消失不见!
翡翠光束消散。紫电身上的狂暴紫色电光如同潮水般退去。她眼中的深紫色漩涡消失,恢复了原本的、带着茫然和巨大痛苦的深紫色眼眸。她身体一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向后倒去。
离她最近的橙砾,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在她倒地之前,一把扶住了她。动作依旧带着一丝僵硬,但没有了之前的杀意。
紫电的身体冰冷而沉重,紫色的长发散落在橙砾的手臂上。她微微睁开眼,深紫色的瞳孔涣散而空洞,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对……不起……它……控制……我……仓库……不是我……想……” 话未说完,巨大的精神冲击和力量透支让她彻底昏死过去。
言木林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光叶摇曳的柔和光芒。战斗结束了,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雷电的焦糊味、以及那遁走的暗影留下的冰冷恶意,都提醒着她们战斗远未结束。
七位少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员聚集。火、岩、光、水、木、风、雷——七色光轮,在雾语林的古老庇护下,艰难地完成了初次拼合(算吗?)。
舜华从空中缓缓落下,脸色苍白,显然刚才的净化也消耗巨大。她走到橙砾身边,看着昏迷的少女,深棕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复杂。
“她也是受害者。”舜华的声音带着疲惫,“影蚀的力量侵蚀了她的意志。仓库的袭击,并非她本意。”
橙砾抱着昏迷的那少女,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和微弱的心跳,再低头看看自己肩头虽然愈合但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她只是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但抱着她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一些。
“现在怎么办?”红叶看着昏迷的紫电,又警惕地望向浓雾深处,“那鬼东西跑了,会不会带更多回来?”
“言木的庇护暂时是安全的,暗影的力量被极大削弱,短时间内无法再大规模入侵。”舜华喘了口气,目光扫过疲惫不堪、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战斗痕迹的众人,最后落在言木粗壮的树干上。“但我们的力量太生疏了。需要武器,需要引导。”
她走到一棵最为古老的言木前,将手轻轻贴在布满苔藓的树干上,低声吟诵着什么。片刻后,言木粗壮的树干上,树皮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分开,露出了七个大小不一、由散发着柔和绿光的藤蔓缠绕而成的“茧”。
舜华依次打开藤蔓茧。柔和的光芒散去,露出了里面的物品。
红叶的是一副造型狰狞、边缘如同熔岩流淌般赤红的金属指虎,入手温热,仿佛有火焰在其中流动。
橙砾的是一对覆盖小臂、沉重无比、布满嶙峋岩石纹理的臂铠,散发着大地的沉稳。
明泽的是一个由多面纯净水晶构成的、可以拆分组合的棱镜,当光线穿过时,折射出七彩光芒,蕴含着纯粹的光能。
蓝汐的是一个通体由深蓝色水晶雕琢而成的细颈瓶,瓶中有水流般的能量在自行旋转流淌。
双玉的是一对轻薄得如同羽毛、边缘流转着青色气旋的金属翎羽,可以佩戴在手腕或脚踝。
雷之契者的(舜华暂时替她保管)是一根通体焦黑、缠绕着细密紫色电纹的短棍,握柄处镶嵌着一颗不断闪烁的紫色晶石。
而舜华自己,则取出了一根通体碧绿、顶端镶嵌着一朵栩栩如生木槿花的橡木法杖。
“这是言木的馈赠,以我们各自的力量本源凝聚的‘契器’。”舜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庄重,“它们能更好地引导和增幅我们的元素之力。在雾语林的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尽快熟悉它们,熟悉彼此的力量。”
少女们接过各自的契器,感受着武器中传来的、与自身元素之契水乳交融的共鸣感,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振奋。
然而,舜华接下来的话,又将她们拉回了现实。
“但我们现在,终究还是学生。”舜华的目光扫过众人年轻的脸庞,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学业不能完全荒废。影蚀者的活动似乎也遵循某种规律,并非全天候无休止。而且,大隐隐于市,分散在城市中,反而可能降低被大规模锁定的风险。”
“你是说……我们还要回去上学?!”明泽瞪大了眼睛,一脸“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手里还新奇地摆弄着她的水晶棱镜。
“嗯。”舜华点点头,“我是初三毕业班,学业压力最大。你们几个……”她看向红叶、橙砾、明泽、蓝汐、双玉,“如果我没感知错,都是一中一年级的学生吧?只是不同班。”
红叶、明泽、蓝汐都点了点头。双玉也怯怯地点了点头。橙砾沉默着,算是默认。
“她……”舜华看向昏迷的少女,“醒来后也需要确认。但大概率也是。”她揉了揉眉心,“我会想办法弄到雾语林的安全出入方法,比如特定的言木树叶作为信物。白天,我们回学校,尽量保持低调,装作普通学生。放学后,或者周末,我们再回到这里,借助言木的力量训练,并追查影蚀者的线索。”
这个提议让少女们面面相觑。一边是随时可能遭遇袭击的超自然战斗,一边是平凡枯燥的校园生活。巨大的割裂感让她们一时难以适应。
“保持低调?”明泽撇撇嘴,晃了晃手里折射着阳光的水晶棱镜,“带着这玩意儿?”
“契器可以融入印记,或者以普通物品的形态存在。”舜华解释道,“需要时再召唤。”
橙砾抱着依旧昏迷的少女,冷冷开口:“那就这样。天亮前离开这里。”她的目光扫过浓雾,“这地方,待久了也不舒服。”
没有人反对。言木的光叶光芒渐渐变得柔和,如同晨曦初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对她们而言,却意味着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小心翼翼地行走于刀刃之上。
明泽走到双玉身边,看到她正新奇又紧张地摆弄着手腕上那对轻若无物的青色翎羽,动作笨拙可爱。明泽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喂!上面那个!别玩了!走了!回学校睡你的屋顶去!下次再掉下来,老子可不一定接得住你!”
双玉被她吼得手一抖,翎羽差点掉地上。她慌忙接住,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望向明泽,没有之前的惊慌,反而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和依赖,小声应道:“……嗯。”
蓝汐看着这一幕,温柔地笑了。红叶活动了一下戴着火焰指虎的手腕,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力量,眼神坚定。舜华则望向怀中昏迷的紫电,深棕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责任和忧虑。七色光轮,在晨光熹微的雾语林中,短暂休整,即将踏上充满未知的返校之路。